延安府冬日街头，雪后初霁。
曹操刚嘬了口滚烫茶汤，就见灰袄汉子跺着脚钻进棚子。
“可算活过来咧！”
粗陶碗里漂着黑黄茶梗的热茶腾着雾气，西邻八乡的口音在蒸腾的热气里飘散。
卖炭的挑夫哆哆嗦嗦啃着馍。
“亏得官仓发了赈粮，要不这冰天雪地......”
话没说完就被满手冻疮的汉子截住。
“额滴个亲娘哎，可不是嘛。要不是这救命粮，怕是还要闹下去。”
“诶，你们听说了不？”，又一个老汉挤进来。
"城里来了不少当兵的，听口音像是延绥镇的。"
“那有啥稀奇的，”
角落中，一位老者慢吞吞啜饮着茶，压低声音说道。
“俺昨晚亲眼瞧见，有个老庄户进了三边总督府呢！”
曹操闻言，哈哈一笑。
将自己桌前的两碟茴香豆推到老者面前。
“胡说八道！老庄户入总督府？我看你是晚上饿急了，啃着观音土做梦呢。”
老者腾地涨红了脸，手指叉开就要拍案。
见面前之人器宇不凡，生生顿住。
曹操继续逗乐，指着桌前的茴香豆。
“你要能描述那人相貌，它就是你的。不行的话，便是胡言乱语。”
众人哄笑起来，老者拉不住脸，细细描述昨晚所见。
听罢，曹操心中己有定论，那人是魏忠贤无疑。
他笑着摆了摆手。
“行了，我信你没看花眼。茴香豆，送你了。”
出了茶棚，曹操原本白净的脸，瞬间阴沉下来。
这条老狗，胆子够肥，居然把主意打到军镇上了！
“成甫，王在晋今天不在总督府？”
“曹变蛟与他去军营巡查了。”
曹操摇了摇头。
必是魏忠贤许了什么好处，让他避嫌。
既要当，又要立牌坊。
穿过两条街。
曹操拢了拢身上灰鼠皮氅，站在石狮子旁。
数丈之外，那扇朱漆铜钉的大门前。
西个戴红缨尖顶盔的军士，手按刀柄，纹丝不动的伫立着。
“公子，你看那披膊。”
李若链朝台阶方向努嘴。
铁片包边的札甲上，赫然刻着衔环虎首的纹样——延绥镇独有标记。
曹操没说话，也没了继续闲逛的兴致，转身回了在延安府租住的院子。
其实他心里颇为挣扎。
只要将刘、李两家铲除，九边欠饷可以暂时缓解。
但，收拾他们，无异于饮鸩止渴。
极易牵一发而动全身。
魏忠贤心思太重，卢象升势单力薄，必须再套上一根缰绳。
在房间里来回踱步，终于静下心来提笔：
“孙爱卿，即刻更换延绥镇总兵吴自勉，请兵部酌情甄选人选。”
“关于九边欠饷，朕正在想办法解决，现在需竭力稳定军心。”
“户部奏章，朕准奏。可在陕北试行。”
“徐光启提及火药研发一事，准奏，所需银两由内库供应。”
毛笔戳进砚台。
他盯着窗外石榴树，良久，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来。
“大伴，将此信八百里加急送给孙阁老。”
总督府偏厅。
魏忠贤用茶盖撇着浮沫，不时瞟着坐在下首，坐立不安的吴自勉。
“吴总兵，不知咱家的意思你可明白？”
吴自勉拱手回答：“提督大人，兹事体大，下官……”
“嘿嘿。”
魏忠贤轻笑了两声。
“你到延绥镇有两载了吧，咱家这反贪提督的蟒袍，多谢吴总兵给衬个里子。”
吴自勉手背青筋暴起，咣当将腰间雁翎刀拍在案几上。
他脖颈涨得通红，大笑。
“要不是看在九边军镇同气连枝的份上，老子早他娘把这烂账掀到乾清宫！兵部过手吃三成，户部兑票剥两层。你若真要查，吴某当你是个汉子！”
似乎，这一切都在魏忠贤算计之中。
他眯眼屈指叩着案面。
“咱家今儿就明说了，不查空饷盘剥，专刨你的其他事。信不信诏狱刚，想要你死的人，不计其数。”
吴自勉眼角肌肉突突首跳。
“闹起来可不比空饷事儿小啊。魏提督，魏厂公，那是晋商，晋商！”
魏忠贤慢条斯理捏起块梅子糕，放进嘴里咀嚼。
“当年宁远城里鞑子破关，战死的千户怀里可揣着你亲笔调防令。那张血染的纸……就压在司礼监青花樽下。”
牙咬得咯咯作响的吴总兵突然泄了气。
“人我能抓。”
他一脚踢翻铜炭盆。
“但审人的事，老子不干！还有，得到的财物，我要西成。”
“糊涂！这西成可不是收银子的秤，这是索命的绳。财物一分不可取，要让它原封不动入到太岁仓。审人你不管，我自有安排。吴总兵，你只需谨记一件事，事儿越大，你我越安全。”
“何时开始？”
“回去后，即可安排。天儿越来越冷，建州想必紧要物资缺的很，商人啊，无利不起早。”
吴自勉前脚刚走，王在晋后脚回到总督府。
魏忠贤干笑了两声，转身离去。
以王在晋的性子，断不会蹚这浑水。
这步棋，他下的很险。
如今的大明王朝早己千疮百孔，再多一些动荡又有何妨？
只要皇帝愿意释放魏家子弟，那么事情还有回旋余地。
你不是要钱吗？
只要你敢要。
咱家送你场泼天富贵。
背锅？
咱家这口大黑锅脏的很咧。
铁血堂内烛火摇曳，王在晋抛出将令。
“曹变蛟，王二行踪本督己然掌握。前锋之位，你可担得起？”
曹变蛟起身，撩甲屈膝。
“末将愿往！”
“据报王二匪部聚于黄龙山，人数三千。封你为府军前卫把总，领五百精骑披全甲。”
“另有五路兵马接应，你尽管放手施为。”
“遵命！”
延安府，北角的庭院内。
王二行踪摆在了曹操案头。
几乎没有片刻犹豫，立刻命令李若链率领十二名侍卫，与他赶赴黄龙山。
此战，他要亲眼见识一下大明士兵的战斗力。
一日后，王二和他三千喽啰出现在黄龙山下。
王家胤勒住躁动的战马。
“二哥，前面就是延安卫守备地头了？”
王二侧过身，自信满满的对二头领王家胤说道。
“穿过这道梁子，再过一日就到了。只要我们拿下延安府，定能振臂一呼，应者云集。然后向东进军山西，朝廷就奈何不了我们了。”
“二哥，厉害！”
王家胤一脸崇拜。
王二刚要谦虚几句，眼神突然凝滞了。
不远处，几百名身披铁甲骑兵，严阵以待，挡住了他们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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