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卢象升！”
“当真神机妙算。成甫，快马拦人，请过来说话。”
身着褐衣的李若链出现，卢象升拽紧缰绳，马蹄在黄土路上打了个旋儿。
他见李若链竖起食指按在唇上，拇指冲西南方向点了点。
随即下马，命令属下原地候命。
卢象升没多言，跨步跟随李若链走向不远处小土坡。
看到王承恩坐在地上，笑容满面的望着自己。
他左右环顾，没见到皇上身影。
“公公怎在此处？”
“找什么呢？”
王承恩扶着膝头起身。
“这儿没旁人。”
他拍了拍屁股上的尘土，招手，带着卢象升往远处走去。
“万岁爷教你记着两桩事。钱袋子见多了，不许被钱糊了眼。”
“若是魏阉敢有异动……”
说到这里王承恩停住，做了一个抹脖子手势。
卢象升抱拳。
“遵旨！”
王承恩面色轻松几分。
“去吧，魏忠贤交予你的差事，你要认真办，做到滴水不漏。不过记住你做的每桩事，都是为了魏忠贤，与皇上无关。”
日头刚升起不久，卢象升迎着风笑了。
大明，如天上太阳一般。
冉冉升空，即将用它的光芒，温暖这片土地。
些许手段，皆是为了以后子民如沐春风。
“请您帮我回皇上话，臣卢象升，为了大明，为了陛下，肝脑涂地，即便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王承恩回到延长县的院中复命。
曹操斜靠在藤椅上晒太阳。
“咱们出来多少时日了？”
“整整十三日。皇上，是否该启程回京了？”
曹操接过王承恩递来的酒，喝了一口。
“孙阁老给朕来信，说他和韩爌正忙着调换朝堂官员。”
“再说，黄家盐场被魏忠贤侵占，朝廷中闹得沸沸扬扬，此时回去，反而不美。”
“咱们转道去延安府。估摸着，那条老狗怕是也打算挪窝了。”
王承恩一怔。
“您是说...他也要往延安府钻？”
寒风卷着槐叶在院里打着旋儿。
曹操起身抖了抖袍角的灰。
“今儿日头不错，叫侍卫们拾掇拾掇上路。”
延安府局势逐渐明朗。
抄了黄家，得了七百二十万两现银，三万余石粟米。
洪承畴赈灾事宜彻底无忧。
王二在陕北己再难立足。
如今正是剿灭匪患的绝佳契机，务必将这星火熄灭在萌芽间。
王在晋，他是信任的。
一个握着十余万重兵的前兵部尚书，若连王二几千人马都无法收拾，他再无立足朝堂的余地。
要说这前兵部尚书，现在的三边总督，最近走路都带着风。
魏忠贤，这个让人既忌惮又看不透的阉人
才到陕北几日。
出其不意帮洪承畴筹到了赈灾所需一年银两和大量粮食。
盐场的后续经营，这本是地方官员的职责。
他既不插手，也不想操那个心。
剿灭王二，大功一件。
回京述职，皇帝让他入阁，并非不可能。
“启禀总督大人，反贪司魏提督求见。”
听到亲兵禀报，王在晋的心像是被人抓了一把。
这阉人来总督府做什么？
总督府仓廪空得能跑马，全仗洪参政支应，哪来油水可刮？
朝堂那帮人恨毒了他，沾上这烫手山芋可了不得。
可要闭门谢客，明日他朝会上参一本……
圣心难测啊。
“带他来书房。”
魏忠贤裹着灰扑扑的棉袄蹭进来，袖口泛着油光。。
他冲王在晋拱了拱手，径自拖了张圈椅窝进炭盆边。
“嚯，提督这装扮倒新奇。”
魏忠贤将双手从袖中抽出，搓了搓手，放在炭盆上烤了烤。
“想送我进诏狱的主儿能从永定门排到德胜门，咱家得小心啊，王制台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王在晋夹起炭在半空顿了顿，溅起几点火星。
上个月墙倒众人推那会，自己确也跟着踹过几脚。
“今日过来，该不是来查我总督府亏空？”
魏忠贤“噗”的喷了口茶沫子。
“三边总督府？要没咱家抄没黄家那八百车家当，你们连烧炕的草皮都揭不起！”
王在晋的腮帮子抽了抽。
“提督，好手段。一句破坏龙脉，就将黄家千万家资抄没。”
魏忠贤朝着京城方向拱手。
“咱一个皇上跟前的老奴才，可不就得给主子分忧？今日来，是想借你总督府一用。”
炭盆里突然炸了个响，惊得王在晋胳膊一抖。
王在晋看向魏忠贤，冷笑了两声。
“三边总督府代表什么？你不知道？借你？”
魏忠贤枯指叩了叩案上茶盏。
“前年制台寿辰那匣南洋珠……嗐，瞧我这记性，你当时可是要扔出门的。”
王在晋霍然起身。
“阉竖安敢胁我边镇……”
声音突然卡在喉头。
魏忠贤慢吞吞站起来，佝偻身影被火光抻长。
迎着王在晋吃人的目光，他悠悠说道。
“延绥镇报的西万八将士，您拍着兵册给咱家说说，活人在册的能有几成？敢不敢拿出来晒晒日头？”
火盆将两道身影扭成乱麻投在壁上，外头巡更梆子正敲三更。
椅腿在青砖地上磨出短促的吱呀声。
王在晋正了正绯袍玉带，抬眼看向对面那张比之前更显阴鹫的面孔。
“你敢动这个？”
魏忠贤忽然哈哈大笑，摇了摇头。
“咱家自然不敢，可是，咱家有法子。不仅能补齐你三边拖欠的军饷，就连那些空饷，也能慢慢清理干净。”
王在晋眉头一皱，心里隐隐明白正一步步滑入魏忠贤设置的谈话圈套。
可这人的话，却勾起了他的兴趣。
“说吧。”
魏忠贤胸有成竹，缓缓坐下，长叹一声。
“王制台，如今的咱家，可不是从前的咱家了。看看现在，一个总督，也敢同咱家这般讲话。”
“咱家请了延绥镇的总兵过来。我想着，在你的总督府敲打敲打他，同时，将眼光瞄向……”
王在晋心里一凛，那未说出口的话，他听明白了。
如果魏忠贤真能做到，一场关于三边的大变局恐怕就在眼前。
但，这与虎谋皮的事儿，让他胆战心惊。
暗中下黑手，他可以。
可真要动根本，解决那些盘根错节的顽疾……
豪族、士绅、九边重镇。
哪一个，是自己这个总督能轻易触碰的？
“借我一日，其他事儿与你无关，可否？”
魏忠贤眯上了那双眼睛，斜瞥着王在晋，发出最后通牒。
王在晋心念急转。
这阉人能在内宫中脱颖而出，果然不是易与之辈。
既然他撇开自己，不如送一个顺水人情。
“明日本总督将去军营处理事务，魏提督今日便在府中休息，一切自便。”
他盯着魏忠贤背影，袖中密信悄然捏皱。
那封信，足以让九千岁死无葬身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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