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霞殿的梁柱，是用活人骨粉混着青铜浇筑的。
李霄玄被关在偏殿的石牢里，牢门是万年玄铁所铸，上面刻满了“锁灵符”，连一丝煞气都泄不出去。他靠着墙壁坐下，掌心的黑石碎片己经彻底冷却，像块普通的顽石——紫阳真人带走他时，用一道金符镇住了玄印的力量，说是“为了他好”。
“吱呀”一声，牢门被推开。
紫阳真人提着盏油灯走进来，紫袍上绣的日月星辰在昏暗中若隐若现。他将一个食盒放在地上：“尝尝这个，是边荒的槐花糕，我让人从山下特意买来的。”
李霄玄没动，只是盯着他：“当年屠村，你也在场，对吗？”
紫阳真人的手顿了顿，随即叹了口气：“是。但我没想到刘渊会做得那么绝，他本应只取回玄印，不该伤及无辜。”他打开食盒，里面的槐花糕散发着淡淡的清香，和阿娘做的味道很像，“你爹娘是玄印守护者，也是我多年的好友，当年他们拒绝交出玄印，也是怕它落入歹人之手。”
“所以你们就杀了他们？”李霄玄的声音冷得像葬神渊的冰，“好友？我看是把他们当成了炼药引的炉鼎！”
紫阳真人的脸色沉了下来：“玄印关系重大，若被魔族得到，整个玄天大陆都会陷入浩劫。你还小，不懂这里面的利害。”他从袖里掏出一卷竹简，“这是《太虚心经》的下半卷，你若肯留在仙宗，潜心修炼，我可以收你为亲传弟子，将来继承我的衣钵。”
李霄玄看着竹简上的金字，突然笑了，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收我为弟子？让我跟着屠我全村的仇人学本事？紫阳真人，你不觉得可笑吗？”
紫阳真人的眼神变得锐利：“你以为你杀了刘渊就能报仇？清玄长老不会放过你，整个太虚仙宗都不会放过你。只有跟着我，你才有活下去的可能。”他站起身，“我给你三天时间考虑，想通了就敲石牢的门。”
牢门关上的瞬间，李霄玄一脚踹翻了食盒。槐花糕散落在地，沾了灰尘，像被踩碎的希望。他知道紫阳真人在撒谎，所谓的“好友”不过是想利用他找到完整的玄印，所谓的“收为弟子”不过是把他当成新的炉鼎。
夜里，他躺在冰冷的石床上，摸着怀里的卷宗碎片——那是他被抓前偷偷藏的，上面有清玄子亲手画的玄印分布图。图上标注着，除了李家村的碎片，还有一块藏在仙宗的“镇魔塔”，由清玄子亲自看守。
“想出去吗？”
一个细微的声音从石缝里传来，李霄玄猛地坐起，看到一只通体漆黑的蚂蚁从缝里爬出来，蚁背上坐着个比指甲还小的老头，正是张邋遢！
“张前辈？”李霄玄又惊又喜，“你怎么来了？”
张邋遢跳上他的掌心，捋着胡子道：“再不来，你就要被紫阳那老狐狸炼成丹药了。他收你为弟子是假，想抽你的骨髓提炼玄印之力是真——你以为你爹娘的残魂为啥能温养古魔心脏？因为你们李家的血脉，本就是玄印的‘容器’。”
李霄玄的心脏像被重锤砸中，他想起阿娘总说“我们李家的血，和别人不一样”，想起黑石碎片总在他流血时发烫，原来这一切都是因为……他们是玄印的容器？
“别发呆了，我带了‘缩骨丹’，能帮你逃出石牢。”张邋遢从怀里掏出颗芝麻大的药丸，“但你得答应我，出去后先去镇魔塔，把那块玄印碎片取出来——清玄子那老东西正用它修炼‘噬灵术’，再晚些，塔下镇压的魔族就要被他吸成干尸了。”
李霄玄接过药丸，指尖微微颤抖：“你早就知道这些？”
“我当年是仙宗的首席炼丹师，比谁都清楚他们的龌龊。”张邋遢的声音带着自嘲，“后来发现他们用活人炼药，想举报反被打成‘叛徒’，若不是你爹娘偷偷放我走，我早成丹炉里的灰了。”他拍了拍李霄玄的手，“去吧，别让你爹娘的血白流。”
药丸入口即化，李霄玄只觉骨骼一阵剧痛，身体竟真的缩小到能钻进石缝。他跟着张邋遢穿过长长的甬道，甬道两侧的石壁上刻满了被铁链锁住的人影，张邋遢说那是“不听话的弟子”，其实都是被炼成“人丹”的冤魂。
“到了。”张邋遢指着前方的亮光，“出去左转就是镇魔塔，塔门的锁用你的血能打开——那是你爹娘当年设的禁制。”
李霄玄回头看了眼石牢的方向，那里还亮着一盏油灯，像只窥视的眼睛。他握紧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血珠滴在地上，瞬间化作只小小的青鸟，扑腾着翅膀飞向镇魔塔的方向。
镇魔塔比他想象的更阴森，塔身布满了黑色的苔藓，塔尖缠绕着铁链，链锁的另一端埋在地下，据说连接着九州的地脉。塔门是块巨大的黑石，上面刻着和他怀里碎片一样的纹路，只是中间缺了一块——正是李家村的那块。
李霄玄割破手掌，将血按在黑石上。石门上的纹路突然亮起红光，像活过来的蛇，顺着血迹爬上他的手臂，与他眉心的青痕相连。
“轰隆——”
石门缓缓打开，一股浓郁的煞气扑面而来，比葬神渊的煞气还要精纯。塔内弥漫着黑色的雾气，雾气中隐约能看到无数双绿色的眼睛，正死死盯着他——是被镇压的魔族，他们的气息里竟带着一丝熟悉的温暖，像阿娘身上的味道。
“别靠近那些雾气，里面有清玄子布的‘噬灵阵’。”张邋遢的声音从袖里传来，“玄印碎片在塔顶，用你的血能唤醒它。”
李霄玄握紧泣血矛——那是他藏在袖里的，当年从葬神渊带出来的兵器——一步步往上爬。楼梯是白骨铺成的，踩上去发出“咯吱”的声响，像无数冤魂在哭泣。
快到塔顶时，他听到了清玄子的声音，正哼着不成调的曲子，和张邋遢吹的骨笛旋律很像。
“快了……就快成了……”清玄子的声音带着癫狂，“等我吸完这最后一波魔气，就能突破金丹期，到时候整个仙宗都是我的……”
李霄玄冲上塔顶，看到清玄子盘腿坐在一个血阵中央，阵眼处嵌着块黑石，正是玄印的另一块碎片！碎片周围缠绕着黑色的雾气，雾气的另一端连着塔下的魔族，那些魔族的身体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
“是你！”清玄子猛地睁开眼睛，看到李霄玄时，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变成狰狞的笑，“正好，你的血脉能完美融合玄印，等我吸完你的血，就能得到完整的玄印了！”
他抬手拍出一掌，掌风带着黑色的雾气，正是张邋遢说的“噬灵术”。李霄玄侧身避开，泣血矛带着煞气刺向清玄子的胸口，却被他用拂尘挡住。
“小杂种，就凭你这点修为？”清玄子冷笑，拂尘上的银丝突然变长，像毒蛇般缠向李霄玄的脖子，“你爹娘当年就是被我这拂尘勒死的，今天我就让你尝尝同样的滋味！”
李霄玄的眼睛瞬间红了，他想起卷宗里“李赵氏，剜目后自刎”的记录，想起阿娘空洞的眼眶，煞气不受控制地爆发，周身的空气都变得粘稠起来。
“以血为祭，以魂为引——弑神！”
他再次念出《弑神诀》的口诀，掌心的血滴在泣血矛上，矛尖突然爆发出刺眼的红光，竟硬生生将拂尘的银丝斩断！
清玄子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拂尘，那是他修炼多年的法宝，竟被一个外门弟子的破矛斩断？他怒喝一声，全力催动噬灵术，塔下的魔族发出凄厉的惨叫，黑色雾气像潮水般涌向他的掌心，在他身前凝成个巨大的魔头虚影。
“受死吧！”清玄子将魔头虚影推向李霄玄，虚影张开血盆大口，露出尖利的獠牙。
李霄玄没有躲闪，反而迎着虚影冲了过去。他将怀里的卷宗碎片扔向空中，碎片在煞气中化作三百多个光点，每个光点都凝成一个村民的虚影——是李家村的冤魂！
“爹！娘！各位叔伯！我们报仇的时候到了！”
李霄玄大喊着，与那些虚影一起，撞向魔头。光点与黑雾碰撞的瞬间，爆发出耀眼的光芒，整个镇魔塔都在剧烈摇晃，塔下的铁链“咔嚓”作响，显然快要支撑不住了。
清玄子被光芒震得连连后退，胸口的衣襟被撕裂，露出里面的一块玉佩——玉佩上刻着“太虚”二字，正是当年阿爹被夺走的那块！
“那是我爹的玉佩！”李霄玄的眼睛像要喷出火来，泣血矛带着千钧之力，首刺清玄子的心脏！
这一次，清玄子没能躲开。矛尖没柄而入，他低头看着胸口的血洞，又看向李霄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发出嗬嗬的声响，倒在了血泊里。
魔头虚影随着清玄子的死亡渐渐消散，塔下的魔族发出劫后余生的喘息。李霄玄走到阵眼处，将那块玄印碎片握在掌心，两块碎片接触的瞬间，爆发出刺眼的金光，在他体内汇成一股暖流，之前被压制的煞气瞬间变得温顺起来。
“快走！紫阳那老狐狸快来了！”张邋遢从他袖里跳出来，指着塔顶的破洞，“从这跳下去，后山有匹灵狼在等你，它会带你去黑风城。”
李霄玄看着手中的玄印碎片，又看了看清玄子的尸体，突然想起阿箐临死前的话：“别让恨毁了你。”
他没有再停留，抓起泣血矛，从塔顶的破洞跳了下去。风从耳边呼啸而过，他看到紫霞殿的方向亮起冲天火光，是张邋遢按计划放的火，为了给他争取时间。
落在后山时，果然有匹银灰色的灵狼在等他，狼背上还驮着个包裹，里面是干净的衣服和一些干粮。李霄玄翻身骑上狼背，灵狼嘶鸣一声，朝着黑风城的方向疾驰而去。
他回头望了一眼太虚仙宗，那座矗立在云端的仙山，此刻在火光中像一头择人而噬的巨兽。他知道，他没有彻底揭露仙宗的罪恶，也没有为李家村讨回真正的公道，但他杀了清玄子，拿到了玄印碎片，这就够了。
前路还很长，他不能一首活在仇恨里。
灵狼穿过茂密的森林，月光洒在狼背上，像一层银色的纱。李霄玄摸了摸怀里的玄印碎片，碎片在他掌心微微发烫，像是在回应他的心意。
他不知道紫阳真人会不会追来，也不知道仙宗的人会不会放过他，但他知道，自己终于可以离开这座沾满血腥的仙山了。
黑风城的方向，己经能看到微弱的灯光，像黑暗中闪烁的星星。李霄玄深吸一口气，勒紧狼绳，灵狼加快了脚步，朝着那片光亮奔去。
他要去黑风城，找那个卖他身份文书的鬼手，问清楚当年屠村的真正幕后黑手；他要去葬神渊，找张邋遢，弄明白玄印和李家血脉的秘密；他还要去很多地方，见很多人，做很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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