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渊的卧房里,始终飘着一股苦杏仁味。
那是疗伤药里掺的“忘忧散”,据说能麻痹神经,减轻断肋的剧痛。李霄玄端着药碗走进来时,正看见刘渊对着铜镜抚摸左肋的伤口,绷带下渗出的血渍己经发黑——那是阿爹留下的旧伤被重新撕裂,短刀上的煞气正一点点侵蚀他的经脉。
“护法,该换药了。”李霄玄低着头,声音平稳得像一潭死水。
自阿箐自爆后,他就成了刘渊的贴身仆役。刘渊虽认出他是李家村的余孽,却没立刻杀他——一来是重伤在身需人伺候,二来是想从他嘴里套出玄印碎片的下落。两人就这样维持着诡异的平衡,一个装作顺从,一个藏着杀机。
刘渊接过药碗,却没喝,只是盯着李霄玄的手:“你的手怎么回事?”
李霄玄的手背缠着纱布,是昨天劈柴时故意砍伤的。他垂眸道:“笨手笨脚,让护法见笑了。”
“我看你是心里有鬼。”刘渊突然将药碗砸在地上,瓷片溅到李霄玄脚边,“阿箐那贱人自爆前,喊的是‘张前辈’,那老东西是不是还活着?他在哪?”
李霄玄的指甲掐进掌心,黑石碎片在怀里发烫。他知道刘渊说的“张前辈”是张邋遢,也知道刘渊怕的不是张邋遢,是张邋遢手里那半块能与他匹配的青铜令牌——那是开启玄印的钥匙。
“小的不知。”他低着头,声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恐惧,“阿箐姐姐从未提过什么张前辈。”
刘渊冷笑一声,挥手让他退下。李霄玄转身时,眼角的余光瞥见床底露出的一角白布,布上绣着朵槐花——是阿箐的针线,她总说槐花要绣得歪歪扭扭才好看,像长在野地里的样子。
夜里,他借着给刘渊换药的机会,钻进了床底。
床底藏着个木箱,锁是黄铜的,上面刻着太虚仙宗的符文。李霄玄用发簪——那是他偷偷捡的阿箐发簪碎片——轻易就撬开了锁。箱子里没有金银珠宝,只有一叠泛黄的卷宗,最上面的封皮写着:“元启三十年,李家村清剿名录”。
他颤抖着手翻开,里面记录着每个村民的名字和死因:李老实,被飞剑穿胸;王翠花,被灵火焚烧;李赵氏,剜目后自刎……最后一页画着幅简图,标注着“玄印碎片藏匿处”——是李家村的老槐树,阿爹常坐在树下编草绳的地方。
卷宗旁还压着支骨笛,笛身上刻着细密的纹路,像无数只眼睛在盯着他。李霄玄认出这是张邋遢的东西,当年在葬神渊,张邋遢总用它吹些不成调的曲子,说是能安抚煞气。
“看来你找到想要的了。”
刘渊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李霄玄猛地回头,看到他不知何时坐了起来,左肋的伤口裂开,血染红了半边床褥。他手里握着柄长剑,剑身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你故意把卷宗放在床底,就是为了引我来。”李霄玄握紧骨笛,指尖划过笛孔,突然明白这骨笛的用处——笛孔的间距与《弑神诀》的煞气运转路线完全吻合,吹响时能引动体内煞气,爆发出十倍威力。
“玄印碎片在哪?”刘渊一步步逼近,长剑拖在地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只要你交出来,我可以给你个痛快,让你和那贱人在黄泉路上做个伴。”
李霄玄突然笑了,笑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刘护法可知,阿箐姐姐最后说什么?”
他将骨笛凑到唇边,按照《弑神诀》的图谱运转煞气,笛孔里立刻涌出黑色的雾气,在房间里凝成无数把小剑:“她说,你炼的人丹里,少了最重要的一味药引——你自己的黑心。”
骨笛声响起,尖锐如鬼哭。黑雾凝成的小剑朝着刘渊飞射而去,刘渊挥剑抵挡,却被煞气侵蚀得灵力紊乱,左肋的旧伤突然剧痛,长剑脱手而出。
“不可能!你的煞气怎么会……”他惊恐地后退,撞翻了药柜,药瓶滚落一地,散发出刺鼻的苦杏仁味。
李霄玄一步步逼近,骨笛的声音越来越急,黑雾凝聚成柄长刀,刀身映出他眼底的猩红:“这要多谢护法的‘忘忧散’,每次换药你都让我先尝,却不知这药能中和煞气,让它变得更纯。”
他没说的是,每次尝药后,他都会偷偷抠喉咙吐掉,再用阿箐留下的解毒草汁漱口——那些草汁是阿箐早就备好的,她总说“防人之心不可无”,却没料到最后会用在这种地方。
长刀落下的瞬间,刘渊突然祭出一面铜镜,镜中射出白光,将黑雾长刀劈成两半。那是太虚仙宗的“清心镜”,专克阴邪煞气。
“小杂种,你以为这点伎俩能奈何我?”刘渊狞笑着,铜镜的白光越来越盛,“今天我就让你尝尝被煞气反噬的滋味!”
李霄玄被白光罩住,体内的煞气疯狂冲撞,喉咙里涌上腥甜。他看到铜镜里映出自己的脸,眉心的青痕与黑石碎片的纹路重叠,像只展翅的鹰。
“以血为引,以魂为祭——弑神!”
他猛地咬破舌尖,将精血喷在骨笛上。骨笛突然裂开,露出里面的芯子——是根青色的羽毛,与黑石碎片上的鸟形纹路一模一样!
羽毛遇血即燃,化作道青芒,穿透白光,射向刘渊的眉心。刘渊惨叫一声,铜镜“哐当”落地,眉心多了个血洞,洞底能看到跳动的黑煞——那是他多年炼人丹积攒的戾气,此刻被青芒引动,正在吞噬他的神魂。
“这是……玄印的力量……”刘渊倒在地上,眼睛瞪得滚圆,临死前似乎想说什么,却只发出嗬嗬的声响。
李霄玄捡起铜镜,镜中映出他满身是血的样子,像从地狱爬回来的恶鬼。他走到木箱前,将那些卷宗塞进怀里——这是证据,是李家村三百多口冤魂的凭证。
离开卧房时,天边己泛鱼肚白。刑罚堂的钟声突然响起,急促而凄厉——是有人发现了刘渊的死。
李霄玄没有逃,反而朝着钟声响起的方向走去。他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刘渊是他杀的,李家村的冤屈,该昭雪了。
他站在刑罚堂的广场上,怀里抱着卷宗,手里握着那支裂开的骨笛。阳光照在他身上,却驱不散他周身的寒意。前来围捕的修士越来越多,飞剑和法术的光芒在他头顶汇聚,像一片即将落下的雷雨云。
“是他杀了刘护法!”有人指着他大喊。
“他是边荒来的余孽!还练了魔功!”
“杀了他!为刘护法报仇!”
喊杀声此起彼伏,李霄玄却异常平静。他举起卷宗,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广场:“元启三十年,太虚仙宗刘渊,以‘清剿魔族’为名,屠我李家村三百余口,炼制人丹,残害无辜!这些是证据,天地可鉴!”
他一页页翻开卷宗,将村民的死因念出来,每念一个名字,就有一道黑气从他体内升起,在广场上空凝成个模糊的人影——是那些被冤杀的魂魄,被骨笛的力量引了出来。
修士们的喊杀声渐渐小了,看着那些虚影,脸上露出震惊和恐惧。
就在这时,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孽障!竟敢在此妖言惑众!”
人群分开一条路,一个白胡子老道走了过来,道袍上绣着“清”字,正是当年屠村为首的那个仙师,如今的太虚仙宗长老,清玄子。
清玄子看着李霄玄,眼神冰冷如霜:“小小年纪不学好,竟敢勾结魔族,残害同门!今日我便替天行道,清理门户!”
他抬手拍出一掌,掌风带着磅礴的灵力,压得李霄玄几乎喘不过气。玄印碎片在怀里剧烈震动,石面上的鸟形纹路与骨笛里的青芒呼应,在他身前凝成道青色的屏障。
“清玄子!”李霄玄盯着他,声音里带着刻骨的恨意,“你以为当年的事没人知道吗?阿娘临死前,看清了你的脸!”
清玄子的掌风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慌乱,随即又恢复了冰冷:“一派胡言!拿下他!”
修士们蜂拥而上,李霄玄却突然笑了。他将卷宗高高举起,体内的煞气与青芒交织,猛地将卷宗撕成碎片。碎片在空中化作无数只青鸟,每只鸟都叼着一页卷宗,朝着仙宗的各个方向飞去——他要用《弑神诀》最后的力量,让整个太虚仙宗,都知道这场持续了十年的罪恶。
“李家村的冤屈,今日昭雪!”
他大喊着,冲向清玄子,怀里的黑石碎片与骨笛里的青芒彻底融合,在他手中凝成柄青色的长剑,剑身上刻满了李家村村民的名字。
清玄子没想到他敢反抗,仓促间祭出拂尘,却被青剑斩断。剑尖首指他的眉心,距离不过三寸。
“你……”清玄子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恐惧。
就在这时,一道金光从仙宗深处飞来,将青剑弹开。李霄玄被震得倒飞出去,撞在刑罚堂的石柱上,喷出一口鲜血。
一个身穿紫袍的老者落在广场中央,周身散发着金丹期的威压,正是太虚仙宗的宗主,紫阳真人。
“够了。”紫阳真人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将刘渊的卷宗呈上来,此事交由宗门戒律堂彻查。”
他看向李霄玄,眼神复杂:“你叫李霄玄,对吗?你爹娘曾是我仙宗的朋友,当年之事,确有隐情。你暂且随我回紫霞殿,待查清真相,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李霄玄看着紫阳真人,又看了看清玄子眼中的怨毒,知道所谓的“交代”不过是缓兵之计。但他己经没有力气反抗了,玄印碎片的力量耗尽,他的身体像散了架似的疼。
他被两个内门弟子扶着,走向紫霞殿。路过广场边缘时,他看到藏经阁的瞎眼老头正站在人群外,对着他微微点头,手里着那本《边荒异闻录》。
阳光穿过仙宗的牌楼,照在青石板上,映出他带血的脚印。李霄玄握紧了手里的青剑碎片,那是玄印和骨笛融合后的残骸,上面还留着阿箐绣的槐花印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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