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眠的鞋底在腐叶上碾出细碎声响，肺叶像浸在火里，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刺疼。
她扶着树干停下，背贴着粗糙的树皮，手指颤抖着摸向衣襟——那枚玉简还在，贴着心口，带着青铜匣的余温，像块烧红的炭。
"呼...呼..."她压着喉咙里的喘息，借着月光翻开玉简。
神识刚探入，密密麻麻的文字便如潮水涌来："血玉未失，七老以命镇灵脉，欲逆改青冥气运...天枢长老暗通魔修，借血玉引劫，反屠同侪..."
"轰"的一声，她的太阳穴突突首跳。
二十年前的真相在识海里炸开——原来七位长老不是因失窃而死，是因阻止更大的阴谋被灭口；原来她被安上"偷玉"的罪名，不过是因为真凶需要一个替死鬼，一个能让所有追查戛然而止的"答案"。
"他们需要我死，不是因为我能证明血玉未丢。"她的指甲掐进掌心，"是因为我活着，就会顺着这条线，挖到他们最见不得光的秘密。"
"苏眠。"
清冷的声音从左侧传来。
她猛抬头，裴砚不知何时立在五步外的树影里，月辉穿过枝桠落在他肩头，眼尾的红痣像一滴凝固的血。
他的玄色广袖无风自动，却没了往日的从容，眉峰紧蹙："你现在知道得越多，越危险。"
"危险？"苏眠扯了扯染血的衣袖，冷笑从喉间溢出，"从被断灵脉逐出山门那天起，我哪一天不在危险里？
老吴喝了带毒的茶，师姐吊在槐树上，他们以为死人不会说话——可他们忘了，我是法医。"她捏紧玉简，指节发白，"你说我在走进他们设的局..."她忽然逼近两步，目光如刀，"那你呢？
裴砚，你又是什么角色？"
风卷着松针掠过两人之间。
裴砚的喉结动了动，月光在他眼底碎成星子："我曾是玉衡长老。"
远处突然传来金铁交鸣之声。
苏眠猛地转头，只见数十道剑光刺破夜幕，白霜立在最高的树杈上，断骨刃折射着冷光："活捉苏眠，其余格杀勿论！"她的声音像淬了冰，"杨婆的人？
倒是会挑时候。"
苏眠这才注意到，密林里不知何时多了七八道身影，青灰色劲装，腰间悬着刻有"隐"字的玉佩——正是前日在茶摊替她解围的隐士势力。
为首的老者挥出一道青芒，与执法堂弟子的仙剑撞在一起，火星西溅。
"走！"裴砚抓住她的手腕往更深的林子里拽，"他们要的是你，你的命比这些人金贵。"
苏眠被他拽得踉跄，却在瞥见那老者被剑气划伤手臂时顿住脚步："杨婆帮我，我不能——"
"他们早做好了送死的准备。"裴砚的声音里带着千年岁月沉淀的冷，"快走，白霜布了天罗阵，等阵成连我都护不住你！"
她咬着牙跟着跑，身后喊杀声渐次逼近。
不知跑了多久，裴砚突然停步，指尖点在她后颈："石洞，进去。"
苏眠这才发现，前方岩壁上有道极窄的裂缝，仅容一人通过。
她猫腰钻进去，潮湿的青苔味扑面而来。
摸出火折子擦亮，昏黄的光映出洞壁上斑驳的刻痕——是块残破的石碑，半埋在碎石里，上面的字迹模糊难辨："血...未...等你。"
"老吴的纸条..."她的呼吸骤然急促。
那日在义庄，老吴咽气前塞给她的纸条，上面歪歪扭扭的字正是"血玉未失，它在等你"。
她掏出怀里的纸条比对，字迹的断笔处与石碑上的刻痕严丝合缝——这不是巧合。
"苏眠！"裴砚的声音从洞外传来，带着少见的焦灼，"立刻出来！"
她没应，掏出银针轻轻刮擦碑面。
表层的石粉簌簌落下，露出一层淡蓝色的灵光，像蛛网般蔓延。
炭笔在掌心转了两圈，她顺着灵光的纹路勾画，越画越心惊——这些符文的走向，竟与她前日在密室里分析的"冤"字刻痕有七分相似，更诡异的是，每画一笔，她的指尖便泛起温热，像有什么在体内呼应。
"我说了不该来这儿。"裴砚的身影突然笼罩下来，玄色广袖扫过她的发梢。
他伸手要拉她，却被她反手扣住手腕，腕骨处的脉搏跳得极快，像敲在她心上。
"如果我是他们选中的人..."她仰头看他，眼里燃着簇簇星火，"那就让我看看，你们到底想做什么。"
话音未落，她的指尖按上石碑。
炽热的气息如火山喷发般涌进体内，眼前的石洞瞬间扭曲。
等意识重新凝聚，她站在一片血色雾霭中，脚下是青冥宗的白玉台阶，远处的天枢殿顶挂着一轮血月。
"你来了。"
清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苏眠猛地转身，看见一个身着青冥宗外门弟子服的女子，正站在五步外的朱漆柱旁。
她的眉眼与苏眠有七分相似，却比现在的苏眠更清瘦，发间的木簪还沾着未干的露水——那是二十年前的自己。
女子嘴角勾起一抹笑意，与苏眠镜中见过的任何表情都不同，带着股说不出的沧桑与决绝。
她抬起手，指尖指向血月的方向："你以为你是苏眠？
不——"
话音戛然而止。
苏眠的意识被猛地拽回现实，额头抵着冰凉的石碑，掌心全是冷汗。
洞外突然传来白霜的尖啸："在石洞里！
给我拆了这山！"
裴砚的手按在她后背，渡来一道清冽灵气："走，他们要破阵了。"
苏眠却盯着石碑上刚刚浮现的新刻痕——那是一行更小的字，在灵光中若隐若现："应劫者，当见己。"
她攥紧胸前的玉简，转身跟着裴砚往洞深处跑。
身后传来碎石崩裂的轰鸣，白霜的断骨刃劈开洞顶，月光如剑刺下。
苏眠跑得更快了，心跳声盖过了一切喧嚣。
她知道，真正的答案，才刚刚露出冰山一角。
而那幻境里的"自己"，那抹似笑非笑的神情，像根细针，扎进了她所有的疑问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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