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衙后堂。
卯时三刻，张宪捧着铜盆进来。
“公子，昨日在银川驿碰见的那名驿卒，正跪在大堂…”
曹操捧水拍了拍脸，再擦了擦。
“嗯，他来有何事？”
张宪八卦的凑了过来，表情夸张。
“他昨晚杀了两个人！”
曹操忽的扭头，看着张宪。
“为了何事？不过，我看他面相，做这种事儿，也不稀奇。”
张宪正要问原因，曹操迈步往大堂走。
“走，二哥，去看看。”
转过照壁看见李自成跪在“明镜高悬”匾下，鲜血将袄子浸成暗褐色。
孙传庭见曹操过来，立马让座。
“说说，杀了几口？”
“奸夫各一。盖虎颈骨断成三截，婆姨韩氏……韩氏被小人掐死了。”
曹操看向孙传庭。
“依大明律，当如何处置？”
孙传庭应声回答。
“依洪武二十七年例，凡妻妾与人奸通，本夫于奸所亲获奸夫奸妇，登时杀死者勿论。”
他特意加重了“登时”二字。
曹操突然笑起来，问李自成。
“李自成，如今，你可曾后悔？”
李自成眼窝深陷，面容憔悴，跪在地上磕了一下头。
“做都做了，小人不曾后悔。小人悔的是识人不明，不该贪图美貌，将这别人不要的娼妇娶入家门。”
“好吧，伯雅，让县里主事去一趟，若真如他所言，依律放了。”
三日后，李自成回村。
李守忠蹲在门槛上抽旱烟，听罢老三李自敬学舌，烟锅子在鞋底上磕得梆梆响。
“黄来儿，去义庄把韩金儿尸首拖回来，好歹入个土。”
“哥，精溜溜晾在那儿不好看。”
李自成端起粗瓷碗灌了口苞谷糁，把碗一撴。
“达，管这婆姨做甚？韩家离着二里地，收到县里消息，自然会去。”
话没落地，外头炸了锅。
门扇子让拍得哐哐响。
盖家两兄弟举着粪叉，韩老汉攥着镢头，两家人二十来个把土院围的水泄不通。
“杀人偿命！”
“把李阎王拖出来！”
李自成扯过县衙文书往怀里一揣，推门而出。
盖老二粪叉刚抡起来，正撞见那双熬得血红的招子。
“县衙朱批在此。”
“盖虎与韩氏通奸，依律当诛。尸首现停在义庄，尔等自去收殓。”
盖家婆子扑上来要撕文书。
韩金儿嫂子一屁股坐地上干嚎。
“天杀的！我妹子哪里是通奸，分明是黄来儿诬陷！”
人群里不知谁喊了句“官字两张口”，举着扁担人又往前走了半步。
李自成抽出柴刀剁在磨盘上。
“县衙张主事亲验尸首，你们要反了王法？”
他扯开衣襟露出胸膛。
“来！往这儿捅！看明日官差来锁哪个去吃牢饭！县衙盖着红戳的文书，你们当是茅房草纸？”
盖老大手中粪叉缓缓垂下。
人群里举着的扁担，一根接一根耷拉下来。
李自成胸膛上刀疤在寒风里泛着紫红，柴刀刃口还粘着磨盘迸出的石屑。
盖家婆子扯住要往前冲的儿媳，浑浊眼珠盯着文书上鲜红的官印。
“这印泥……是县太爷画押用的朱砂印。”
她当年在县衙浆洗房做过工，认得这颜色。
“都回罢！明日我套车去延安府，艾同知衙门的表亲最懂刑名。”
他扭头剜了眼李自成，“黄来儿，莫以为这事就揭过了！”
义庄门前。
韩老汉啐了口浓痰。
“五两银子够使唤吗？”
“不够就把我家驴车卖了！”
盖家婆子从蓝布衫里摸出个油纸包，三层粗布揭开露出碎银子。
“这是给虎子攒的娶亲钱……”
……
寒风扑在陈奇瑜的狐裘领子上，他望着官道两侧枯枝上挂的冰棱，勒住缰绳。
一队亲兵列在他身后，马蹄踩在泥泞的官道上。
“若是改革失败，陕地何存？我亦何存？”
皇帝再次来到陕西，让他既激动又惶恐。
皇帝亲临，足证陕地在朝廷眼中分量。
他苦思冥想，费尽心力筹划改革。
改革还未见效，百姓依旧困顿。
更为艰难的是，闯贼连连破了几处县仓，有的甚至还是即将下土的种子。
上次皇帝微服，处置了白水王二，但愿这次依旧能够成功。
李若链声音远远传来。
“陈大人，再往前便是米脂县城了，我们快快出发吧，莫要让皇上久等。”
陈奇瑜眸光从天地间收回，落在前方隐约灰土城墙上。
掌中缰绳似乎也灼热了起来。
抵达米脂县城，首奔县衙。
县衙门口，孙传庭等候，见到陈奇瑜，急忙上前行礼。
“陈大人，皇上正在后院等待。”
陈奇瑜交代亲兵在前院候着，随李若链绕过厅堂，走向后院。
正堂外的月台旁摆着一张简陋的案几，曹操身穿常服，负手而立，眺望远处连绵的山峦。
陈奇瑜快步上前，在台下停住，深深一揖。
“臣陈奇瑜参见皇上。”
曹操转过身，眉目间威严尽显。
“陈爱卿，平身。”
曹操走到案几旁坐下。
他随手举起案上的茶盏，轻轻抿了一口。
“听闻县仓有盗匪闯入，可有定下应对之策？”
陈奇瑜神色一正，站首身形。
尽量让声音平稳下来，详细汇报了近期陕地治乱的形势。
曹操静静听着，只偶尔点头。
片刻后，他放下茶盏，眸光渐冷。
“县仓都快被搬空了，先问问你手下那些买官的王德贵之流，陕西还有多少？抢完县仓就该掏你州府库房了。”
“陈爱卿，朕既命你改革，自信你能筹划此事。但也记住，关中若不能及时安稳，用兵只会越发艰难，匪患也会越演越烈。朕回京之前，要见你的成果。”
陈奇瑜深揖及地。
“臣定不负皇上所托！”
接下来一日，陈奇瑜坐镇米脂县，重新任命县令，清查王富贵罪行。
陈奇瑜递上抄家清单，曹操盯着“王富贵私产：纹银八十七两”那行墨字，忽然笑了。
“如若没有发现此人，照此下去，不消一年，上面的数字恐翻十倍不止。”
米脂县事毕，曹操与陈奇瑜带人回了延安府。
曹操并未入住府衙，而是回到先前租住的小院安顿下来。
“二哥，明日将子翼带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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