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宪拽着曹变蛟的膀子晃荡着往家走。
“分钱！开春攒局儿去……”
话没说完，张宪自己先笑得首抖肩膀。
曹变蛟瞅着他这贱样，噗嗤笑出声。
“初二就得回营，不如就今儿？”
烛光下张宪拣了几张银票往袖笼塞。
“留着你当兵打点用。”
随手把箱子推过去。
曹变蛟不肯。
“二哥，说好对半分的，你才拿两千两。”
“滚！五六万两银子，二爷不缺。今晚你付账！”
两人换了身衣服，走向前门外大栅栏。
西河沿的积雪被红灯笼映成了胭脂色。
刚到石头胡同口，五六个锦缎裹着的老鸨子饿虎扑食般扑过来。
脂粉味混着酒气首往人鼻子里钻。
“张二爷可算舍得来了！”
胖婆子甩着手帕，笑意吟吟。
“咱家姑娘新学的时调……”
龟公们不甘示弱，纷纷围上来，殷勤的打起招呼。
“张爷，曹爷，总该念念我们这一摊的好吧，荣华楼的月枝姑娘可是京城一绝。”
“别听他们的，咱这儿丽娘是头牌，可巧昨儿个刚回，您二位进去瞧瞧。”
曹变蛟正纠结，却见张宪挑眉往高处一努嘴。
荣华楼。
掀开棉帘的刹那，暖香裹着琵琶声涌来。
台子中央的红衣姑娘正旋着水袖，引得台下客人连声叫好。
张宪伸手揽过一名侍女，进了雅间。
“叫你家月枝姑娘叫来陪爷们儿喝酒。”
张宪递给侍女一块碎银。
丫鬟捏了捏银子，眉眼带笑。
“真不巧，月枝姐姐正伺候其他老爷呢。咱们楼里新来的扬州瘦马可水灵……”
说着往张宪胳膊上蹭了蹭。
张宪看了一眼假正经曹变蛟。
曹变蛟脸色不变，微微点头。
“好，跟你妈妈说，寻两个好的，不好，爷要打她屁股。”
半炷香过去不见人影，张宪扒着门缝探头。
脖子刚伸出去，又缩了回来。
“妈的！老爷子在前厅！”
曹变蛟叼着的花生米掉了，凑到门边偷瞄。
“太寸了，你瞧靖远侯后面跟的是谁？”
张宪侧头又看了一眼。
灯笼映着三人往三楼去。
靖远侯张临搀着个活像年画弥勒的胖子，后面跟着个青衫年轻人。
那棺材板似的后背……
他猛拍大腿，不是吴三桂是谁！
他揉了揉额头，满目疑云。
福王朱常洵按辈分是他表叔，与靖远侯交厚不足为奇。
但带着吴三桂一起逛窑子。
此事蹊跷。
“二哥，不如换一处吧。”
曹变蛟心中发怵，张临看见告诉叔父，又是一顿念叨。
张宪点点头，算是同意。
隔壁忽然传来龟公尖嗓。
“牡丹厅贵客到！”
张宪与曹变蛟对视一眼，这下完了，跑不掉了。
牡丹厅珠帘哗啦啦响。
八仙桌前，靖远侯弹了弹烟杆。
“叫月枝姑娘来唱段《折红梅》。”
荣华楼李妈妈绞着绛红帕子赔笑。
“侯爷容禀，月枝正服侍兰雪斋的贵客……”
侯爷容禀，月枝正服侍兰雪斋的贵客......"
吴三桂怒视老鸨。
“王爷要人还要三催西请？”
老鸨膝弯一软扶着酸枝椅。
“哎哟，这位爷，瑞王与桂王早来了半个时辰……”
朱常洵笑出了声，扭头对吴三桂说道。
“孤当是谁，原是五弟、七弟，你去唤他们过来。”
珠帘传来碰撞声。
月枝环抱琵琶碎步转出屏风。
“给福王殿下请安，二位王爷稍候便至。民女为王爷弹奏一曲。”
安抚好这桌客人，李妈妈媚眼含春走到隔壁。
见二人一脸郁闷喝着闷酒。
“冤家等急啦？今儿这坛竹叶青算我的。”
“作死么？隔壁坐的是谁你不清楚！”
张宪压着嗓子喝骂。
李妈妈掩嘴轻笑，为他们倒上酒。
“爷们儿逛窑子再正常不过，您二位喝着，待会儿我带你们下去就是。”
正说着，隔壁传来一阵喧哗声。
张宪和曹变蛟挥手让老鸨离开，竖起耳朵听起来。
二更梆子响时，两袭黑影顺着朱漆廊柱滑下后巷。
“大傻子，你说瑞王的话什么意思，我怎么越琢磨越不对劲儿。”
“二哥，打架的事问我，这种事，我不知道。”
张宪瞅着曹变蛟那副理首气壮模样，忍不住挥拳捶了他一下。
“瑞王竟说当亲王没意思，还抱怨花了大半家财，难道皇上讹了他？”
“不对，他们还提到了老魏，莫非是他动的手？下手够狠的啊！”
“祖大寿跟福王竟然搭上了线，真是稀罕事儿。”
张宪甩了甩脑袋，不再纠结。
他心里明白自己那怕死的老爹是什么德行。
老头子那点胆子，造假账都只敢多写五两。
回去诈诈他，看他胆儿肥没。
“二哥，明天要去提人不？”
临分开，曹变蛟问。
“提啊，钱也收了，不提不合适啊。”
“但，好些人都……”
“改明儿好好骂一顿骆养性，抄个家都抄不明白，漏网之鱼，他们还敢参你不成。放心，这事儿二爷能办明白。”
摆了摆手，张宪回到家。
不知为啥，心里堵得慌，他没去找妻妾，一个人抱紧枕头，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腊鱼二十七，寒风似刃，街头巷尾的积雪己被踩得乌黑。
张宪穿着厚重的缁衣，手笼在衣袖里，脚步踏踏，与几个刑部小吏一道，来到刑部监与诏狱。
监牢中阴冷潮湿，湿气扑面。
张宪捂嘴咳了一声，带着名册走到值狱的官吏面前。
“这些人犯，今儿放了吧，刑部有令。”
值狱官吏也不多言，只是瞧了一眼名单，命手下开锁。
田尔耕显得异常焦躁，外面频繁传来开门释放的响声。
张宪带着人走了进来。
他扯着嗓子激动的喊，关了两个月，终于得见天日。
“二爷，二爷！”
谁料张宪眼皮都没抬一下。
田尔耕脸色骤变，知道事情坏了。
“张宪，收了我的银子不干活，你不怕这事儿捅出去？”
张宪懒洋洋地咧嘴一笑，手指头点了点旁边的崔呈秀。
“崔大人，您瞧，要不我把您锁进去，有人不服啊。”
说罢，他瞪大眼睛，对着田尔耕说道。
“如何抄家不用我教你吧，抄家后还有赃银，你当自己有理了？！”
田尔耕气急，指着放出去的虾兵蟹将。
“难道那些番子，鸡鸣狗盗之辈给的银子比我多？”
张宪哈哈一笑。
“二爷看着他们舒坦，心里愿意，不捞你，你待如何？”
“你！你个小混蛋。”
张宪回头：“忘了告诉你，本人诨名就叫小混蛋。”
提完人，依照曹操嘱咐，张宪迈腿走向城南贾家票号。
魏忠贤，二爷在这里等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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