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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4章 注定无法说出口的心意

 

戚长煜斜倚在斑驳的木柱旁,指尖无意识腰间温润的羊脂玉佩。邑州的劫终于过了,人声慢慢的迎着晨起的风轻响起来,在微风里织成安宁的网。

他望向椅,戚云露正躺在上面,浅灰粗布裙裾垂落地面,被穿堂风掀起一角,露出脚踝上淡淡的疤。他喉结微微滚动,此刻阳光斜斜落在她发顶,将那抹淡金染得愈发柔和。他盯着她交叠在小腹的双手,指甲修剪得很干净,掌心隐约有常年握药草留下的薄茧。

戚云露的指尖突然深深掐进掌心,粗布衣袖被冷汗洇出蛛网般的水痕。她蜷缩在破椅上剧烈抽搐,单薄肩胛骨隔着布料硌得戚长煜掌心生疼。他本能向前半步又猛地顿住,袖中拳头渐渐攥紧。看见她咬着下唇渗出血丝,那抹淡红刺得他心口骤紧 ,自遇见她,她总是镇定从容,连换药刮骨之时都透着稳当,他从未想过,她的唇会染上如此颜色。

"姑......" 他的声音卡在喉间,舌尖抵住上颚才稳住颤音。他实在是不愿喊出那个字。昨夜替阿砚擦身的水在陶碗里晃出涟漪,倒映着他颤抖的指尖。她抓着他手腕的力道重得惊人,淡金的发梢扫过他手背上的红痕,像把钝刀在他心上轻轻划动。礼法二字突然变得清晰可触,如同一卷摊开的书卷,页角硌着他发烫的掌心。

戚长煜不敢低头看她攥进自己皮肉的指尖,转而凝视她颤抖的睫毛。那睫毛上还凝着昨夜守夜的倦意,此刻却像受惊的蝶翼,在眼下投出细碎的阴影。他想起从前在回廊下偷看她医人,想起她医人时低眉的模样,月白襦裙,睫毛沾着花瓣,发间飘着桂花香,银针在阳光下泛着冷光,而如今她却在他面前颤抖,发间混着汗味的淡淡桂子香气,成了绞紧他呼吸的线。

他的指尖悬在她后颈上方三寸处,迟迟不敢落下。记忆中她替他换药时,温声细语里就带着长辈的疏朗。此刻他却想用这双手将她拢进怀里,挡住所有噩梦,哪怕自己的肋骨会被心跳撞得生疼。可礼教如冰,冻得他指尖发麻,只能任其悬在半空,像片不敢触碰湖面的落叶。

戚云露忽然发出细碎的呜咽,尾音裹着颤音钻进他耳中。他再也顾不得那些金科玉律,将她轻轻往怀里带了带,破椅的吱呀声里,他听见自己心跳如战鼓。她的额头蹭过他肩头,那里还沾着昨夜揉面时的面粉,此刻却像团柔软的云,接住了她所有的惊惶。他闻到她发间混着淡淡桂子香气,此刻竟成了安抚惊梦的药,却也成了灼烫他理智的火。

晨光从窗纸破洞斜斜切进来,在她发顶织出片碎金。戚长煜看见自己投在墙上的影子,正用指尖替她梳理汗湿的发丝,那动作温柔得像在弹奏无声的琴曲。他忽然惊觉,自己的影子比本尊勇敢百倍 ,至少它敢用那样的弧度,将她轻轻圈在怀里,而他却只能在心底默诵书籍里的君臣之礼、长幼之序。

"我在。" 他再次开口,声音低得只有两人能闻,却混着晨光的涩与心底的烫。喉间泛起苦涩,是今晨替她盛面时,指尖擦过她掌心的触感。他想起她吃面时眼睛亮起的模样,想起她指尖碗沿裂痕的样子,忽然很想告诉她,这双手愿意为她擦净所有裂痕,哪怕从此困在这破败的屋檐下......

不,不行。戚长煜猛地闭了闭眼,指甲掐进掌心。礼教如同一道无形门槛,将他眼底翻涌的情愫挡在阴影里。他能做的唯有将她滑落的发丝别到耳后,指腹触到她耳垂时,那抹温热像电流窜过手臂,让他险些缩回手。看着那滴泪落在他袖口补丁上,晕开小小的水痕,像朵开错季节的花,注定见不得光。

破屋外传来雀鸟振翅声,戚长煜这才惊觉自己竟这般贪恋怀中的温度。他轻轻抽回手,从怀里掏出块干净的帕子 ,上面绣着半朵未完成的桂花,针脚细密。那是他偷偷留着的,她帮他换药之时留下的,一首未曾还回去。他轻轻替她擦去唇畔的血痕。指尖擦过她下唇时,他听见自己胸腔里有什么东西轰然碎裂,却在她睫毛颤动的刹那,迅速将所有情绪敛进眼底,如同将火种埋进深雪。帕子擦过她嘴角时,她无意识呓语一声,他的指尖在半空停顿,才继续慢慢移动。

"睡吧。" 他听见自己说,声音平静得可怕,如是先生讲学时的语调。晨光落在他昨夜揉面的指尖,那里还沾着未洗净的面粉,此刻却像覆了层薄霜。戚云露终于闭上眼,睫毛上的泪珠却恰好落在他手背上,烫得他险些缩回手,那温度却又在瞬间凉透,如同他注定无法说出口的心意。

戚长煜就这么坐着,任她的头轻轻靠在他肩头。破椅的摇晃节奏与他心跳渐渐同步,他数着横梁上的蛛网,数着自己紊乱的呼吸 ,首到确信所有不该有的情绪都己被锁好,才敢低头看她。她睡着的模样像个孩子,唇角微微上扬,仿佛噩梦从未来过。他的指尖轻轻拂过她眉梢,动作轻得像片羽毛掠过水面,却在触及的刹那猛地蜷起,藏进袖中。

戚长煜喉间泛起自嘲的笑。他终究是读圣贤书的人,懂得尊卑有序、长幼有别,却戒不掉这不该有的贪念。晨光渐渐转暖,他悄悄将自己的长袍又往她身上拢了拢,让她多沾些自己的体温,却不敢让这动作带上半分情怯,只当作晚辈对长辈的体恤。布料摩擦声响里,他闻到她发间的淡淡桂子香气,混着暖暖的晨光,在破败屋子里悄悄晕开。

"爹爹......" 她在睡梦中呢喃,声音轻得像片花瓣。他浑身血液骤然凝固,却见她只是蹭了蹭他肩膀,再无下文。破屋外的雀鸟忽然叫得清亮,他听见自己轻轻叹了口气,声音里混着晨光的暖与心底的凉,如同春雪落在未融的冰层上,听不见回响。

阳光渐渐爬上她的眼睑,在睫毛下投出细小的阴影。戚长煜看着她微微颤动的眼皮,伸手替她挡住刺眼的阳光,手掌张开,指缝间漏下的光斑落在她脸上。她动了动,将头往他掌心蹭了蹭,他的手指忽然蜷起,却又在瞬间重新张开,任由她枕着自己的手掌。

屋外的人声更加的嘈杂了些,混合着不可思议。终究是邑州的民开始明白,幽界灭了这几个字的含金量。像蜂巢被捅破后的躁动,继而渐渐清晰 :“幽界灭了!”“真的灭了!”“咱们算是活下来了!” 此起彼伏的惊叹混着不敢置信的哽咽,顺着窗纸的破洞钻进来,撞在墙上又碎成小片的声浪。

戚长煜知道,邑州的百姓终于反应过来,那个笼罩在他们头顶数年的阴影,那个每到夜幕降临就会吞噬活人、让满城飘起噬魂链的幽界,真的被除灭了。可他此刻却听不进那些欢呼声,只觉得那些声音像隔了层水,模模糊糊的,唯有怀中这人的呼吸声,清晰得如同晨露坠地。

他轻轻动了动发麻的肩膀,久坐的酸麻顺着脊椎蔓延到指尖。她的头顺着他的动作滑向他胸前,棉布衣衫下,他能感受到她呼吸时胸腔的轻微起伏,一下,又一下,像春日里解冻的溪水,潺潺流过他的心口。目光不经意间扫过她颈间,那里露出一小片苍白的肌肤,在阳光下泛着珍珠母贝的光泽,锁骨下方有颗米粒大小的痣。他心跳如雷,慌忙将视线投向窗外,却看见自己映在窗纸上的影子,正将下巴抵在她发顶,影子的轮廓温柔得近乎贪婪。

愧疚如潮水般漫过心头,先生授课时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克己复礼为仁。” 书页翻动的声响仿佛就在昨日,墨香混着书院里的槐花香,那时他正襟危坐,将 “男女七岁不同席” 的训诫抄得工工整整。此刻却将她抱在怀里,闻着她发间混着汗味的淡淡桂子花香,感受着她身体的温度透过衣衫传来。所谓克己,原来是要用理智的刀,将心底疯长的藤蔓一刀刀砍断,哪怕鲜血淋漓,哪怕藤蔓早己缠满心脏。

戚云露忽然发出一声叹息,尾音轻得像一片羽毛落于水面,却勾得他心里痒得浑身一颤。她的身体微微蜷缩,像只怕冷的猫儿往他怀里钻了钻,手臂无意识地环住他的腰。他浑身僵硬,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在耳膜上擂鼓,震得他太阳穴发疼。破椅在重压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椅腿与青砖摩擦,发出细碎的声响,却盖不住他胸腔里如雷的轰鸣。阳光透过窗纸的破洞,在他们交叠的身影上织出金色的网,那网眼细密如他此刻的心思,将两人困在这方小小的天地里,与外界的喧嚣隔绝。

指尖终于不再克制,轻轻抚过她的发顶,从发旋处开始,顺着发丝的纹理慢慢梳理。那头发虽因冷汗而潮湿,却依旧柔软如缎。他动作轻柔,仿佛手中握着的是易碎的珍宝。此刻他终于明白,原来当你在乎一个人时,连触碰她的发丝都会害怕弄疼她,哪怕她正在沉睡,哪怕她一无所知。

廊下的野蔷薇在晨光中舒展叶片,晒干的艾草散发着淡淡的苦香,混着窗台上晒的陈皮味,在暖风中酿成一味奇特的香氛。戚长煜轻轻叹了口气,低头看着怀中的人,她的睫毛在阳光中微微颤动,像振翅欲飞的蝶。他在心底描绘着那些永远无法说出口的画面:清晨替她温药时多添一勺蜜,傍晚陪她在廊下晒药草,冬夜守着炉子替她煨汤,看火焰在她眼中跳动。可这些画面终究像窗纸上的光斑,轻轻一碰,就碎成了齑粉。

人声渐渐远去,居然夹杂着孩童笑着跑过,脚步声像串跳跃的音符。戚长煜知道,阳光终将更亮,街道终将恢复热闹,而他终将松开怀抱,恢复那个恭谨有礼的晚辈模样。但此刻,在这破椅摇晃的节奏里,在这阳光织就的金网中,他愿意做一个耽于温暖的凡人,让心底的藤蔓再肆意生长一寸,哪怕下一刻就要面对礼教的霜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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