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沉香袅袅,天帝指尖无意识着鎏金扶手,目光低垂,他自是知晓戚云露背后定有他们相助的隐情,却想看看天尊能编出怎样的说辞。
天尊埋着头执起琉璃盏,琥珀色茶汤在杯中轻晃:“这戚云露本是神霄宫后山桂枝上凝出的一股神魂,当年元玴历劫,她以残魂为引,护了元玴的法,雷劫虽伤其灵魄,却也借此机缘化形。” 听到这话,天帝微微挑眉,果然是那时候成的气候,当时天上闹得沸沸扬扬的。
“她形之后,一首未得灵智,元玴为了报恩,便将自己心头血将养了她几百年,这娃就跟元玴羁绊比较深。慢慢得了些灵智。也是合该她有造化,灵宝天尊素来惜才,见她根骨清奇,又感念其护道之诚,才破格收作关门弟子。”元始天尊想着倒真不是什么秘事,九成真的说了事情大概,天帝又不是个傻子,哄他也没必要,不如首接倒出来干脆点。
天帝眯起双眼,暗自思忖:灵宝那老儿向来眼光极高,哪会轻易收徒。必定这灵胎有不凡品质。
“后本尊见这孩子修为需得精进,刚巧三界学术交流大会的秘境开了,便和灵宝天尊商榷,修了下灵,送去修炼,后来的事,你也知道,秘境塌了,娃也在里面手上,最好的法子便是下凡修行。”元始天尊暗道,终于圆好了这段,哎哟喂,真要老命。
“我和灵宝,都挺喜欢这孩子,弄点东西渡点修为给她下凡自保,怎的不行?别说灭了这幽界,我们俩渡的这点子修为,去翻了下界的天都未尝不可。”元始天尊说罢,又端着法相,轻啜了口茶汤。
殿内寂静得能听见茶汤的轻漾,元始天尊转动玉扳指发出细微摩擦声。天帝喉结动了动,指尖掐进掌心才克制住想要擦拭额角冷汗的冲动,他太清楚,此刻多问一句都是逾矩,这事情解释得清清楚楚,又像是什么也不是很明白。如若是这两个天尊的喜爱,在法器上感受到一丝混沌之力,倒也说的过去。这两个开天辟地的老神仙,没自带点混沌之力是说不过去的,倒也是能相信。
天帝垂眸盯着案几上蜿蜒的云纹,指腹鎏金扶手的纹路渐深。元始天尊的话看似坦诚,却依然是扑朔迷离。
神霄宫桂枝神魂在元玴渡劫时化形?心头血养灵魄的法子本就罕见,何况能让灵宝天尊破格收徒的,绝对不会是因为什么奇才,这天上缺的从来不是奇才,怕不是藏着上古神魂?
喉间泛起苦涩,他如何不知这两位天尊的实力?他们想护的人,自是自己无法从中探得真源。元玴是南极长生大帝,若与上古真灵绑定,将来这天,怕是要.....
"陛下可是累了?" 元始天尊的声音突然刺破寂静。天帝猛地回神,见对方玉扳指在烛火下泛着冷光,那应是开天辟地时便存在的鸿蒙玉,开天时曾经斩过无数神魔之魂。他忽然意识到,这两位天尊从来不是在 "解释",而是在给他 "背书"。 戚云露的背后是整个神霄宫,是开天辟地的老一辈势力,他们如此的维护,若他敢动戚云露,便是要与整个上古神系为敌。
天帝暗暗搓了搓手,笑了,笑得温和:"天尊费心了。昊天此番打扰,也是为了三界安定,这幽界,里面少不了违反天道的勾当,早该灭了。" 他抬眼时眼底尽是云雾般的朦胧,眼神真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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邑州悬在人间与幽界的罅隙里,像枚被岁月锈蚀的青铜扣,死死系住两界的裂痕。三百里苦寒如潮水漫过天际线,将苍穹浸染成凝固的蓝墨,唯有正午时分,云层深处才会漏下几缕细若游丝的阳光,在幽蓝天幕上划出转瞬即逝的金线,仿佛是神明偶然垂落的怜悯。城北的黑水河尽头,黑暗如同被掀开一角的幽冥,安静诉说着禁忌之地的危险。
寒风裹挟着冰晶利刃,在歪斜的木栅栏上雕刻出破碎的纹路,将街巷切割成蜿蜒的伤口。城墙砖石凝结的霜花泛着青白色磷火般的幽光,每当暮色如潮水漫过城楼,地底便渗出刺骨寒意,将最后一丝阳光碾作簌簌坠落的灰烬。这座城每道裂痕都渗出死亡的气息,却又在腐烂中倔强地维持着生命的表象。
城中错落分布着用兽骨、冻土和粗粝木板搭建的房舍,歪斜的烟囱里吞吐着灰黑的烟。褪色的酒旗在风中无力地翻卷,偶尔从木门缝里飘出几缕劣质浑浊的酒香。穿州而过的黑水河表面结着薄冰,冰下隐约可见沉浮的枯枝,渡口处歪斜地立着几艘破船,船板上刻满了岁月侵蚀的纹路,每一道裂痕都刻着流亡者的血泪。
正午的阳光如同稀世珍宝,集市在城东空地上骤然苏醒。流放者脖颈间的铁环与铁链叮当作响,他们裹着偷来的兽皮,用冻伤的手指交换发黑的兽肉与锈迹斑斑的铁器。破庙前的火堆旁,脸上刺着逃亡标记的老者们围坐在一起,用沙哑的嗓音编织着躲避追捕的惊险往事,这些故事如同暗夜中的萤火,照亮了彼此眼中的恐惧与希望。城西铁匠铺里,暗红的炉火忽明忽暗,叮叮当当的敲打声与呼啸的风声交织成生命的战歌,流亡者们在此锻造新的面具,打造防身的利器,仿佛是这座被遗忘之城的心跳。
黑夜总是迫不及待地吞噬这座城,摇曳的烛火散发着冷芒,如同幽冥鬼火,见证着每一个被命运遗弃的灵魂。在这里,没有城主,没有弱肉强食的法则,甚至连打架斗殴都很少,因为强者更容易被幽界猎取,化作供其吸食的生魂。生存是这里唯一的信仰,每一个人都在幽界的阴影下,小心翼翼地共同守护着人间仅存的一丝暖意。
一间邑州城北的屋舍,木板间的缝隙用发黑的苔藓填塞,挡不住夜半时分如刀的寒风。屋顶覆着三层枯草,最上层己被积雪压塌,露出椽木间漏下的幽蓝月光,在炕头织出破碎的银网。
灶台是唯一的热源,由三块开裂的青砖粗粗垒成,烟囱歪歪扭扭伸出墙外,吐出的灰烟刚离灶口就被冻成冰絮。此刻灶膛里煨着陶罐,煮着混着野菜的稀粥,热气扑在结霜的窗纸上,凝成歪歪扭扭的冰花,隐约能看见窗外黑水河泛着幽光的河面。
屋内唯一的家具是张瘸腿木桌,桌上摆着半碗发黑的不知道什么东西做成的吃食,墙角堆着几捆湿柴,柴堆里混着兽骨与破陶罐,最深处藏着个铁皮盒。
土炕上铺着稻草,最底层是用兽皮缝的褥子,表面却结着盐粒般的冰晶,上层盖着两床补丁摞补丁的棉被,其中一床露出棉絮的破洞里,缠着几根带血的绷带。戚礼砚蜷缩在被褥中央,浑身焦黑的皮肤与灰败的织物融为一体,唯有胸口微弱的起伏,证明这具躯壳里仍有魂灵挣扎。
烛台上插着半截烛,蜡泪凝固成狰狞的鬼脸形状,火光被穿堂风撩得左右摇晃,在墙上投出戚云露细长的影子。地面是未经夯实的冻土,踩上去发出 “咯吱” 声,靠近墙角的位置结着薄冰,冰下隐约可见暗红色的污渍 ,那是前日戚云露为戚礼砚处理伤口时,滴落的幽邪血水污染的。
整间屋子弥漫着腐草、铁锈与焦肉混合的气息,却在某个角落藏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皂角香,那是戚长煜用捡来的碎皂角洗过帕子的味道,叠在枕畔,试图盖住死亡的气息。
“阿砚今日醒过没?”戚云露看着颓废的戚长煜轻道。
戚长煜蜷缩在炕沿,指尖无意识地着铁皮盒边缘的锈迹,烛火在他眼下青黑处晃出细碎的阴影。听见问话时,他的肩膀先是猛地一抖,随后像被抽走筋骨般颓然塌下,喉咙里滚出含混的音节: "没...... 连药汤都灌不进去......"
“我把幽界灭了。”戚云露轻轻将阿砚的手放入被子中:“但是我还是不知道怎么能救阿砚。我不知他生魂被噬了多少。”
戚长煜猛然抬头,铁皮盒 “当啷” 坠地。他的瞳孔剧烈收缩,喉结上下滚动却发不出声音,像是被无形的手掐住脖颈。窗外寒风卷着雪粒扑进破窗,在他凝固的表情上落了层白霜。
戚云露垂眸凝视着他毫无血色的指尖,霜花在她睫毛上凝结,她伸手将滑落的碎发别到耳后,发间银簪折射的冷光与月光交织,语气像结冰的黑水河般沉静:“幽界噬魂无解.......” 话音戛然而止,她忽然转头望向墙角的薄冰,暗红污渍在烛光下诡异地蠕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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