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穿过破旧窗棂的缝隙,在简陋的木屋地面上投下几道斜斜的光柱,细小的尘埃在光束中无声起舞。空气里弥漫着草药清苦的气息和阳光晒过稻草的干燥味道。苏晚靠坐在铺着薄褥的草榻上,肩背的伤口被妥善包扎,手臂上深紫色的毒斑涂抹着清凉的药膏,灼痛感稍减。识海深处,那粘稠幽暗的灰蓝雾气依旧沉沉笼罩着万法碑林,但被清心佩那温润冰凉的气息丝丝缕缕地渗透着,如同黑暗冰原上流淌的暖流,带来一丝难得的清明与舒缓。
她的指尖无意识地着颈间那枚水滴状的清心佩。玉佩温润,其上游走的玄奥纹路与她怀中那枚母亲遗留的玉扣隐隐呼应,带来血脉深处的悸动与挥之不去的谜团。哑仆…她目光转向门口。那佝偻的身影背对着她坐在门槛外的石阶上,晨光勾勒出他枯槁僵硬的轮廓。那条从手肘到指尖完全石化的灰白色右臂,毫无生机地垂落在身侧,如同一截断裂的古老石雕。暗金色的纹路在灰白石肤下疯狂蠕动、凸起,每一次挣扎都让哑仆那本就蜡黄死灰的脸上肌肉剧烈抽搐一下,喉咙里压抑着濒临极限的、破碎的喘息。守护的代价,触目惊心。
叶铃儿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米粥,小心翼翼地吹着气,试图喂到苏晚嘴边,小脸上满是担忧:“师姐,再吃点吧?你流了好多血…” 她的目光时不时担忧地瞟向门外哑仆痛苦的身影。
苏晚沉默地摇了摇头,避开递到唇边的汤匙。身体的虚弱和识海的沉滞让她毫无胃口,更不愿再欠下这份过于炽热纯粹的人情。她挣扎着想要起身,每一次动作都牵扯着肩背的伤口和灵魂深处的疲惫。
“师姐你要去哪?伤还没好呢!” 叶铃儿急忙放下碗,想要阻拦。
苏晚没有回答,只是用那双深潭般的眸子平静地看着她。目光中的疏离与坚持,让叶铃儿伸出的手僵在半空,杏眼里闪过一丝受伤的委屈。
“我…我去看看哑伯!” 叶铃儿咬了咬下唇,端起那碗没动过的粥,转身跑向门外。
苏晚扶着冰冷的土墙,艰难地站起身。脚步虚浮,如同踩在棉花上。她需要活动,需要尽快恢复一丝气力。残阵遗迹的线索,七星锁灵禁深处那点亘古金芒与梵音低吟…如同黑暗中唯一的灯塔,指引着她必须前行的方向。她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刺目的晨光让她微微眯起眼。
屋外不远处,便是那片被用作体修弟子练功的林间空地。三块黝黑的测力石依旧矗立,其中一块表面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正是之前苏晚借力打力、利用赵铁锤跟班撞碎的那一块。此刻,空地中央,那铁塔般的身影——战魁,正对着一块完好的测力石疯狂出拳,沉闷的撞击声如同战鼓,震得地面微颤。汗水顺着他古铜色的虬结肌肉流淌,在晨光下闪着油亮的光泽。他身后,几个跟班远远站着,脸上带着敬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惧。
苏晚的出现,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沉闷的拳击声戛然而止。
战魁猛地收拳转身,那双铜铃般的眼睛如同探照灯,瞬间锁定了倚在门框边、脸色苍白如纸、身形摇摇欲坠的苏晚。他古铜色的脸上横肉跳动,之前的惊疑、暴怒和被戏耍的耻辱,如同被点燃的干柴,瞬间化作熊熊怒火!
“废物!你终于敢出来了!” 战魁的声音如同闷雷炸响,他大踏步走来,沉重的脚步踏得地面咚咚作响,带着一股蛮横的压迫感,瞬间笼罩了苏晚。几个跟班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不敢靠近。
他在苏晚面前几步外站定,高大魁梧的身形投下的阴影,将苏晚单薄的身体完全笼罩。他居高临下地睥睨着,目光如同审视一件奇特的猎物,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探究和一种被冒犯的凶狠。
“说!上次你用的,到底是什么鬼把戏?!” 战魁的声音低沉而充满威胁,紧握的拳头骨节发出咔吧的脆响,“没有灵力波动!没有武技路数!却能点中老子的穴道,让老子半边身子都麻了!这绝不是寂道废体能有的本事!”
他猛地踏前一步,滚烫的汗气和蛮横的气息扑面而来:“老子查遍了外门典籍,问遍了教习!没人知道那是什么路数!你今天不给老子说清楚,老子就拆了你这把骨头,看看里面到底藏着什么鬼!”
巨大的阴影和压迫性的气势如同实质的山峦,沉甸甸地压在苏晚身上。伤口被气势牵引,传来阵阵撕裂般的痛楚。识海中的灰蓝雾气似乎也被这蛮横的气息搅动,微微翻涌。苏晚微微仰起头,散乱的墨发滑落,露出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颊。她的目光平静地迎向战魁那双燃烧着怒火和探究的铜铃大眼,深潭般的眸子里没有恐惧,没有愤怒,只有一片冰冷的沉寂,如同亘古不化的寒冰。
她的沉默,如同火上浇油。
“装哑巴?!” 战魁的怒火彻底被点燃,脸上的横肉因暴怒而扭曲,“好!老子就打到你说为止!” 他再没有任何废话,钵盂大的右拳瞬间攥紧,手臂上虬结的肌肉如同钢索般根根绷起!一股远比之前更加狂暴、更加凝练的凶悍气息轰然爆发!空气被压缩发出沉闷的爆鸣!
“崩山裂石!”
他口中怒吼如雷,脚下猛地一跺!轰!地面仿佛都随之震颤!借着这股反震的巨力,他整个身体如同绷紧后释放的攻城巨弩,右拳裹挟着开山裂石的恐怖力量,撕裂空气,带起刺耳的尖啸,毫无花哨地朝着苏晚那单薄得仿佛一碰即碎的胸膛,悍然轰来!
拳未至,那股霸烈无匹的拳风己然如同实质的墙壁般狠狠撞来!吹得苏晚额前碎发狂乱向后飞舞,单薄的旧衣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嶙峋的骨架!死亡的阴影瞬间降临!这一拳,比矿洞前的突袭更加狂暴,更加致命!蕴含着他含怒而发的十成力量和对苏晚那诡异手段的深深忌惮!
识海在死亡的压迫下疯狂预警!万法碑林在灰蓝雾气的淹没中剧烈震荡!巨大的残破黑碑表面,那代表着“金锐”之意的残缺符文,仿佛感应到了同源力量的极致压迫和主人濒死的危机,竟在粘稠的雾气中,顽强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刺目冷芒!
苏晚的瞳孔骤然收缩!所有的疲惫、伤痛、沉滞,在死亡的绝对威胁下,被一股冰冷到极致的意志强行压入灵魂深处!她的目光,如同烧红的刻刀,瞬间死死地“钉”在了战魁轰来的拳头上!
力量的起始点——腰胯拧转发劲的瞬间轨迹!力量的传递——肩胛肌肉如波浪般涌动的韵律!力量的爆发点——拳锋破开空气时那一点凝聚到极致的、代表着“崩山”真意的核心!甚至那因暴怒而导致的、拳势轨迹中一丝极其细微的、难以察觉的迟滞!所有的一切,都在万法碑林那超越凡俗的冰冷解析下,被瞬间拆解、烙印、放大!
一个清晰的、由无数力量节点组成的“破绽”和“轨迹”,如同被无形之手绘制出的蓝图,瞬间在她脑海中成型!
就在那毁灭性的拳头距离苏晚胸口不足三尺的瞬间!
她动了!
没有后退!没有格挡!她的身体如同被狂风吹拂的弱柳,以左脚脚尖为轴,极其轻盈地向左后方旋身!幅度极小,却妙到毫巅!那足以开碑裂石的恐怖拳风擦着她胸前湿透的衣襟呼啸而过,冰冷的劲气刺得肌肤生疼!
旋身的同时,她那垂在身侧的右手闪电般抬起!五指并未握拳,而是并指如剑!指尖凝聚着识海中那枚“金锐”符文传递而来的、一丝微弱却无比凝聚、仿佛能刺穿一切的锋锐道韵!目标并非战魁的手臂,而是他因全力挥拳、身体前倾而暴露在外的、支撑腿膝盖外侧的——足三里穴!
动作快如鬼魅!精准如同尺规!
然而,就在苏晚指尖即将触及穴位的前一刹那!
“哼!”
一声冰冷、淡漠、仿佛自九天之上垂落的冷哼,毫无征兆地在整个林间空地炸响!声音不高,却如同蕴含着天地至理,瞬间压过了战魁拳风的呼啸,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
随着这声冷哼,一股难以形容的、浩瀚如渊的恐怖威压,如同无形的天穹崩塌,轰然降临!瞬间笼罩了整个空地!
空气仿佛凝固!风停止了流动!树叶悬停在半空!战魁那狂暴前冲的身形如同被施了定身法,猛地僵在原地!他脸上暴怒的表情瞬间凝固,铜铃大眼中充满了极致的惊骇和难以置信!他那凝聚了十成力量的崩山拳,距离苏晚的身体仅剩半尺,却再也无法寸进!仿佛陷入了无形的泥沼,被一股沛然莫御的伟力死死禁锢!
苏晚更是首当其冲!那股威压如同亿万钧重山狠狠砸在她的灵魂之上!识海中本就粘稠的灰蓝雾气瞬间沸腾、翻涌、几欲炸裂!万法碑林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她旋身的动作被强行打断,指尖凝聚的“金锐”道韵瞬间溃散!一股腥甜猛地涌上喉头,“噗”地喷出一口鲜血!身体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砸中,不受控制地向后倒飞出去,重重撞在身后小屋粗糙的土墙上!
“哇——!” 又是一大口鲜血喷出,染红了胸前的衣襟和颈间温润的清心佩。肩背的伤口彻底崩裂,剧痛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识海一片混沌,眩晕和强烈的恶心感几乎让她昏厥过去。
她艰难地抬起头,染血的视线模糊地望向威压传来的方向。
空地边缘,不知何时多了一道身影。
身姿挺拔如孤峰绝仞,一袭绣有万法归流道纹的华丽紫袍在凝固的空气中纹丝不动。金冠束发,面容俊美非凡,剑眉星目,却如同冰雕玉琢,不带一丝人间烟火气。他负手而立,周身散发着一种睥睨众生、仿佛天地法则尽在掌握的漠然与威严。正是万法归一宗圣子——道无极!
他并未看倒在地上、狼狈不堪的苏晚,那双如同寒星般的眸子,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厌恶与审视,落在了被禁锢在原地、如同琥珀中飞虫般的战魁身上,冰冷的声音如同金玉交击,清晰地回荡在死寂的空地上:
“废物。连自身拳意都驾驭不住,被区区凡俗伎俩引动气机,反噬己身。也配追寻万法合一?”
他的目光,如同最精准的尺规,缓缓扫过战魁僵硬的拳势轨迹,最终落在他膝盖外侧、苏晚指尖原本锁定的那个位置,嘴角勾起一抹冰冷到极致的、如同看待蝼蚁般的嘲讽弧度:
“更遑论…被一个身无灵力的‘寂道废体’,窥见了你拳法中蕴含的…那丝微末的‘道痕’?”
“道痕”二字,如同两柄冰冷的匕首,狠狠刺入战魁的心脏,更让意识模糊的苏晚心神剧震!
道无极的话音刚落,他负于身后的右手,极其随意地朝着空地中央那块完好的测力石,凌空屈指一弹!
没有惊天动地的气势,没有灵力爆发的光芒。只有一点细微到几乎难以察觉的、如同米粒大小的淡金色光点,从他指尖激射而出!
那光点速度并不快,甚至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感,仿佛蕴含着某种天地至理。它划破凝固的空气,精准无比地落在了黝黑坚硬的测力石表面——一个毫不起眼的、因常年击打而形成的细微凹陷处。
“啵。”
一声极其轻微、仿佛水泡破裂的声响。
紧接着——
“咔嚓…咔嚓嚓…”
以那淡金光点落处为中心,无数道细密的裂痕如同疯狂生长的藤蔓,瞬间爬满了整块坚硬无比的黝黑测力石!裂痕迅速蔓延、加深,发出令人牙酸的碎裂声!
“轰——!”
在战魁目眦欲裂、苏晚染血的目光注视下,那块承受了无数体修弟子狂轰滥炸都岿然不动的测力石,竟如同酥脆的饼干般,轰然崩碎!化作一地大小均匀、棱角分明的碎石块!断面光滑如镜!
道无极缓缓收回手指,仿佛只是掸去一粒微尘。他淡漠的目光终于落在了倚在土墙下、浑身浴血、气息奄奄的苏晚身上。那目光如同高高在上的神祇俯视着尘埃中的蝼蚁,冰冷、漠然,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鄙夷和不屑。
“窃道者,终为道弃。” 他的声音如同最后的审判,清晰地传入苏晚耳中,“寂道废体,也配染指‘道痕’?不知死活。”
说完,他不再看苏晚一眼,仿佛多看一眼都是污秽。紫袍微动,身影如同融入清风,瞬间消失在原地,只留下那浩瀚如渊的恐怖威压缓缓消散后,死一般寂静的空地,以及满地刺眼的碎石。
“咳…咳咳…” 苏晚剧烈地咳嗽着,每一次咳嗽都带出更多的血沫。识海如同被彻底撕裂,灰蓝色的雾气狂暴翻涌。道无极那冰冷的话语如同魔咒,在她脑海中疯狂回荡。寂道废体…也配染指道痕?不知死活…
然而,就在她染血的目光扫过那满地棱角分明的碎石块时,瞳孔深处,一点冰冷而倔强的火焰,却在濒死的灰烬中,悄然点燃!道痕…原来那金锐符文所引动的…是道痕!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而慌乱的脚步声伴随着李万财那气急败坏的尖厉咆哮由远及近:
“反了!反了天了!苏晚!你个扫把星!看看你干的好事!老子的库房又被盗了!这次人赃并获,老子看你还有什么话说!来人!给我把这贱人……”
李万财肥胖的身影出现在空地边缘,他身后跟着几个气势汹汹的跟班。然而,当他看到满地狼藉的碎石、倚在墙边浑身浴血的苏晚,以及僵在原地、面如死灰的战魁时,咆哮声戛然而止,绿豆小眼里充满了惊愕和茫然。
混乱中,谁也没有注意到,一张被揉皱的、边缘泛黄、描绘着复杂地形和残缺标记的古老皮纸残片,正从李万财那因激动而敞开的锦袍内袋里滑落出来,悄无声息地掉进了空地边缘的荒草丛中。残片上,一个残缺的、如同断裂锁链般的奇异图案旁,几个模糊的古篆小字依稀可辨:
**残阵…遗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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