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丝顺着公堂的飞檐成串坠落，打湿了苏眠发梢。
王守义的剑尖寒芒刺得她眼皮发疼，却刺不破她眼底的冷——这把剑从鞘中抽出时，她便注意到剑格处沾着半片焦黑的药渣，和王记米行炼丹炉里的残渣一个颜色。
"你以为凭这些破纸就能定我的罪？"王守义的声音像刮过砂纸的刀，左手死死攥住账本边角，指节泛白。
他右腕青筋暴起，剑尖又往前送了半寸，在苏眠颈侧划出一道红痕。
苏眠望着他扭曲的眉峰，忽然笑了。
那笑极淡，像冰面裂开条细缝，露出底下翻涌的暗潮。
她垂眸摸向怀中，指腹触到那张旧皮纸的褶皱——这是她昨夜在柳三娘药铺后墙砖缝里抠出来的，纸角还粘着半块陈年血渍，显然被藏了许多年。
"王捕头急什么？"她展开皮纸，湿漉漉的墨迹在公堂烛火下泛开，"这不是破纸，是张二的骨头在说话。"
皮纸上歪歪扭扭画着具骨架，锁骨处圈了个红圈，胫骨上标着三道斜杠，连尾椎骨都用朱砂点了七个小点。
苏眠指尖抚过那些标记："张二死时，我验过他的骸骨。
锁骨裂痕是半月前坠马留下的，胫骨擦痕符合三更巷青石板的纹路——他每日戌时会去老槐树底下买酒，对吧？"
王守义的剑尖微微发颤。
"更妙的是这尾椎的七个点。"苏眠将皮纸转向县令，"断魂草入体后，毒性会顺着经络往脊椎聚集。
张二尾椎第七节的毒斑最浓，说明他最后一次服毒是在...福安客栈的地窖里。"她忽然提高声音，"因为那里的地砖比别处低三寸，人蹲久了，尾椎刚好抵着墙根的霉斑——王捕头，你炼毒的丹炉，是不是就摆在那面墙后头？"
公堂外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赵小七浑身沾着草屑撞开堂门，怀里紧揣个布包："苏姑娘！
福安客栈后厨地窖里全是断魂草！
我还偷到这个——"他抖开布包，一枚刻着符文的铜牌"当啷"落在案上，"地窖墙上全是烧过的丹灰，跟米行后院的一样！"
苏眠盯着那枚铜牌，喉结动了动。
符文歪歪扭扭，却让她想起青冥宗藏经阁最底层的禁书——那些被虫蛀了大半的残卷上，也画着类似的"引毒阵"。
"封了客栈！"王守义突然暴喝，铁尺"啪"地砸在地上，"谁都不许——"
"晚了。"苏眠打断他，望向堂外。
不知何时，衙门前己聚了上百百姓，举着灯笼火把，喧哗声撞得窗纸簌簌响。
柳三娘挤在最前头，扯着嗓子喊："县太爷！
我家隔壁刘婶今早也毒发了，跟张二症状一模一样！"
县令额头的汗顺着法令纹往下淌。
他望着堂外攒动的人头，又看了眼赵小七手里的铜牌，突然拍响惊堂木："王...王捕头，你私设丹炉、贩卖毒草，证据确凿！
来...来人，给我拿下！"
"拿下？"王守义突然癫狂地笑起来，剑尖"唰"地转向赵小七。
苏眠眼疾手快扑过去，左肩顿时火辣辣地疼——但她的手己扣住王守义手腕的"曲池穴"，前世法医练出的指力精准压下，疼得他长剑"当啷"落地。
"你以为这样就赢了？"王守义被按倒在地时，突然扭头盯着苏眠，嘴角溢出血沫，"你不过是个废人！
当年血玉失窃夜，你替那贱蹄子辩白的样子，老子可记得清楚！"
苏眠的动作顿住。
一阵刺痛从太阳穴炸开。
她眼前闪过零碎的画面：月光泼在青冥宗的汉白玉阶上，七具尸体横陈在藏经阁前，血浸透了她的道袍；有个女声尖叫着"苏眠偷了血玉"，而她怀里紧抱着具浑身是伤的女修——那是她的师姐？
"押下去！"县令的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苏眠捂着额头后退两步，撞在公堂的柱子上。
冷汗顺着脊背往下淌，她却死死盯着王守义被拖走的背影——原来当年的血玉案，真的和断魂草有关。
"苏姑娘！苏姑娘！"
百姓的欢呼将她拽回现实。
几个妇人捧着热粥挤进来，有个小娃举着糖葫芦往她手里塞："姐姐是神仙！"柳三娘挤到她跟前，塞给她个油纸包，轻声道："这是真的断魂草，我在药山找了半月。
附言在里头。"
苏眠打开油纸包，一株暗紫色的草躺在其中，叶片上凝着水珠，像极了血滴。
附言是歪歪扭扭的字迹："有些毒，是用来引蛇出洞的。"
她望着窗外渐停的雨，天边仍堆着铅灰色的云。
风卷着槐花香吹进来，她捏紧那株草，低低道："我不是要救人...我要查清所有真相。"
"你开始动了。"
沙哑的男声从屋顶传来。
苏眠猛地抬头，只看见道青灰色的影子掠过飞檐，消失在暮色里。
风掀起她的衣摆，她摸到怀里不知何时多了张纸条，上面是劲瘦的字迹："你想查血玉之事，便去'听云客栈'。"
雨又落了起来，轻轻打湿那张纸条。
苏眠望着远处渐次亮起的灯火，手指慢慢蜷起——这一次，她不会再被谎言困在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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