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卷着腐土气灌进领口，苏眠蹲在石伯墓前，袖中残页被捏得发皱。"庚辰年三月初七"七个字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她指尖沿着墨迹，喉间泛起锈铁味——这是原主被逐前在杂役房偷抄的旧账日期，如今成了她手里最锋利的刃。
"那日是宗门大典。"裴砚的声音从身后飘来，像一片落在雪上的羽毛，"玉衡长老本该在锁云洞闭关，为宗门禁地加持护山大阵。"
苏眠的手指猛地顿住。
记忆里原主被逐时，青冥宗上下都在喊"玉衡长老因血玉失窃坐化"，可若那日他本应闭关...她抬头望向裴砚，对方正垂眼盯着墓碑上的暗纹，月光在他眼睫投下阴影，像道隔了千年的帘。
"若他真去了藏宝阁。"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却裹着淬毒的针，"说明有人算准了他会离开闭关处。"
裴砚的喉结动了动，未及开口，山脚下突然传来犬吠。
苏眠迅速将残页塞回衣襟，指尖触到贴胸的骨刀——那是前世用解剖刀熔铸的，此刻正随着心跳发烫。
"先查师姐。"她站起身，靴底碾碎一片枯蕨，"真相得一层一层剥。"
第二日辰时三刻，青阳城"百草堂"的樟木门吱呀一响。
苏眠裹着粗布短褐跨进门，鬓角沾着草屑，腰间挂着半旧的竹篓，活脱脱个刚从后山下来的采药娘子。
老陈头正趴在柜台后打盹，闻到风里的草药味才抬眼，浑浊的眼珠在她身上转了两圈："小娘子要找什么？
我这可没成仙的灵草。"
"赤灵根。"苏眠笑着摸出张皱巴巴的纸条，"我家阿爹咳血，药堂说要用三年生的干品引药。"
老陈头的手指在柜台沿轻轻一扣。
苏眠盯着他松弛的眼皮——那抹极淡的抽搐只持续了半息，却像根针挑开了层窗户纸。
果然，老头咳嗽两声起身："你等着，我去后库翻翻。"
门帘掀起又落下的瞬间，苏眠瞥见他往墙角的铜炉里添了把香灰。
她垂眸盯着自己映在柜台的影子，耳尖微动——老陈头的脚步声到了后院就没了，取而代之的是锁扣轻响。
"裴砚。"她对着空气轻声道，指尖在竹篓里摸出截细铁丝。
前堂的铜铃突然炸响。
苏眠手一抖，铁丝差点掉地——是个提菜篮的妇人推门进来，正和老陈头的学徒搭话。
她趁机绕到柜台后，穿过挂着药筛的走廊，后院的泥地上还留着老陈头的鞋印，湿泥里混着几点暗红。
炼丹房的门虚掩着，焦苦的药气裹着硫磺味扑出来。
苏眠摸出袖中骨刀挑开门闩，就着门缝望去：青陶药炉正腾着白雾，炉边堆着半袋褐色药渣，最上面一片碎叶泛着不自然的紫。
她蹲下身，用银针尖挑起一点药渣。
前世在痕检科时，她见过太多这样的反应——银针头的红色不是锈，是砷化物与蛋白质的结合。"赤灵根本身无毒，"她对着药炉哈气，白雾在玻璃片上凝成水珠，"但用朱砂水浸泡七日...够让一个筑基修士七窍流血了。"
"眠儿！"
裴砚的低唤像根鞭子抽在后颈。
苏眠迅速将药渣收进油纸包，转身时撞翻了墙角的瓦罐——里面滚出半块带血的碎玉，凉意顺着指尖窜进天灵盖。
"走！"
前院传来踢门声。
苏眠抄起竹篓就往窗外钻，刚翻上窗台就撞进一堵软墙。
白衣女子的茉莉香裹着寒气涌来，白芷的指尖几乎要戳到她鼻尖："小娘子拿错东西了吧？"
苏眠望着对方腰间的青玉牌——青冥宗外门执事的标记，喉间泛起冷笑。
她反手将竹篓里的野菊撒向白芷面门，趁对方偏头时扑向走廊。
"苏眠！"
沈墨的怒喝震得房梁落灰。
苏眠回头正撞进他的掌风，左肩火辣辣地疼，却笑着将怀里的油纸包攥得更紧。
她摸出袖中最后一包香粉扬向空中——那是用曼陀罗和火硝混制的，遇风就炸出一片紫烟。
"跟我来！"
裴砚的手突然扣住她手腕。
他掌心的温度烫得惊人，拉着她钻进窄巷，三转两绕就甩开了追兵。
首到拐进废弃的茶棚，苏眠才靠在断墙上喘气，左肩的血己经浸透了粗布。
"他们故意放我进去。"她扯下衣襟裹住伤口，油纸包在掌心里压出褶皱，"老陈头添的是迷神香，沈墨来得太巧，连白芷都候在炼丹房外。"
裴砚蹲下来替她系布条，指腹擦过她手腕的血珠："那你看到了吗？"
苏眠望着油纸包里的药渣，其中一片碎叶在阳光下泛着幽蓝——那不是赤灵根该有的颜色。
她凑近闻了闻，有股甜腥的铁锈味，像极了二十年前血玉失窃时，原主在藏经阁闻到的那缕残香。
"我闻到了。"她的眼睛亮得像淬过寒潭的刀，"真正的血玉气息。"
裴砚的手指在她腕间顿住。
远处传来青冥宗特有的鹤鸣，他抬头望向天际，云影掠过眼底："回竹屋。"他替她理了理被扯乱的头发，"连夜验药。"
苏眠将油纸包贴身收好，骨刀的凉意隔着衣襟抵在心脏位置。
她望着裴砚的背影，忽然想起昨夜墓前他欲言又止的眼神——有些真相，或许比血玉更沉。
风卷着药香掠过茶棚，她摸了摸腰间的竹篓，里面还藏着从炼丹房顺来的半块碎玉。
月光下那抹红，像极了原主被逐时，青冥宗大长老手里捧着的血玉残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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