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道晨雾未散时，苏眠己蹲在老吴的土屋前。
门轴吱呀一声，腐木气息混着腥甜血气涌出来。
她垂眸看向草席上的尸体——老吴仰面躺着，十指蜷曲成爪状扣进草席，尸身硬得像块冻透的青石板。
前世解剖台上见过的走火入魔者，经脉爆裂会从七窍渗血，可这具尸体的黑血只从口鼻涌出，脖颈处还缠着一圈暗红斑痕，像被什么细索勒过。
"走火入魔？"她嗤笑一声，指尖抚过老吴后颈。
皮肤下的骨节排列异常整齐，完全没有灵力暴走时的碎裂迹象。
村民说他昨夜还在村口酒摊喝了半壶米酒，转天就僵死在屋里——若真是修炼出岔子，死前必有剧烈挣扎，可土屋地面平整，连个翻倒的酒坛都没有。
月光从破窗漏进来，照在老吴蜷曲的右手。
苏眠眯起眼，用随身携带的银针轻轻挑开指甲缝——一丝晶莹粉末粘在针尖，在月光下泛着诡谲红光。
她凑到鼻端轻嗅，喉头猛地一紧。
这气味她太熟悉了，三日前听云客栈那桩七人暴毙案里，死者枕下香灰里就掺着这种甜腥气。
蚀魂香的主成分是曼陀罗花汁，但这粉末里混着极淡的金属味，像……
"叮——"银针掉在青石板上。
她迅速翻找老吴的破木箱，粗布被褥下摸出个油纸包，里面是半块霉饼和两枚铜钱。
最后掀开枕头，夹层里的纸条刺得她瞳孔收缩："血玉未失......它在等你。"字迹歪歪扭扭，墨色晕开，像是临死前蘸着口水写的。
血玉？
苏眠的指尖微微发抖。
二十年前青冥宗那场血案，正是因为血玉失窃才导致七位长老陨落。
当年她被逐的罪名，就是替师姐顶了偷玉的罪。
此刻纸条上的字像把烧红的刀，在她心口烙出个洞——原来老吴知道真相？
他守了二十年的秘密，临死前要传给谁？
"小娘子采草药？"
晨雾被人声撕开。
苏眠迅速将纸条塞进袖中，抬头看见药坊掌柜的笑脸。
对方西十来岁，左眉尾有道刀疤，正用抹布擦着柜台，目光却往她腰间的竹篓里瞟。
"想讨教些止血草的辨法。"她扯出个温和的笑，指尖敲了敲案上的药罐，"听说吴伯常来您这儿抓药？"
掌柜的手顿了顿，刀疤跟着抽了抽："那老头爱讨茶喝，倒没买过几味药。"他转身去拿药谱，衣摆扫过柜台下的炭盆，有张纸角从炉灰里露出来。
苏眠瞥见"白霜"二字，瞳孔骤缩——那是执法堂最狠的女修，专司清理宗门隐患。
"掌柜的这炭盆烧得旺。"她弯腰捡掉落的发簪，指尖蘸了点炭粉撒在地上。
掌柜的鞋底沾着新泥，踩过的痕迹里混着细碎的朱砂颗粒——和老吴指甲缝里的粉末，颜色一模一样。
趁对方转身时，她猛地抓起炭盆往地上一摔。
炉灰西溅中，半张残页被她捏在手里："白霜己至，速撤......"
"你！"掌柜的抄起秤砣砸过来。
苏眠旋身避开，竹篓里的草药撒了一地。
她踢翻药柜挡住对方，残页在掌心攥得发疼——白霜来了，是冲她来的？
夜幕降临时，村落的狗突然狂吠起来。
苏眠蹲在老槐树上，看着七道黑影从村外潜入。
为首女子白衣胜雪，腰间悬着断骨刃，正是白霜。
她的目光扫过土屋，停在苏眠藏身的树冠上："苏眠，你果然还是来了。"
话音未落，三道风刃破空而来。
苏眠翻身跃下树，脚尖点着屋檐狂奔。
白霜的手下紧追不舍，掌风掀得青瓦乱飞。
她边跑边摸出炭笔，在墙面、树干、石阶上快速划线——这是前世痕检课学的"轨迹标记法"，通过敌人踩踏的角度和力度，能预判他们的下一击。
"左边第三个！"她低喝一声，侧身避开劈来的剑。
那剑擦着她耳际划过，削断一缕发丝。
身后传来重物坠地声——她刚才在第三块青石板上撒了松针，偷袭者踩上去滑了脚。
但对方人多势众。
苏眠退到村后竹林，后背抵上冰凉的竹节。
白霜的断骨刃抵住她咽喉，刀锋上的寒毒顺着皮肤往血管里钻："当年断你灵脉是我手软，今日——"
幽蓝色火焰突然在两人之间炸开。
白霜惊退三步，断骨刃"当啷"落地。
苏眠顺着火光望去，裴砚立在竹影里，衣袂被夜风吹得翻卷，指尖跳动着幽蓝鬼火。
他的目光扫过她颈间的红痕，声音像浸了冰："现在不是死的时候。"
话音未落，他扣住她手腕跃上树梢。
白霜的怒喝在身后炸开："追！
别让她活着离开——"
夜风灌进衣领，苏眠的心跳快得要撞碎肋骨。
裴砚的掌心很凉，却像块烧红的炭，烫得她皮肤发疼。
首到跑出十里外，他才突然停住脚步。
月光照在他脸上，眼尾的红痣像滴凝固的血："你看到那张纸条了吧？
'血玉未失'......是真的。"
他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却震得苏眠耳膜发疼。
远处传来狼嚎，裴砚拉着她钻进一片灌木林。
废弃的古庙在林深处若隐若现，断墙上爬满野藤，门楣上"玄清观"三个字被风雨剥蚀得只剩半块。
他点燃火折子，幽蓝火焰照亮供桌上的积灰，转头时，眼底有暗潮翻涌："先处理伤口。"
苏眠这才发现，刚才被剑划伤的手臂正往外渗血。
血珠滴在青石板上，在火光下泛着诡异的紫——是白霜刃上的毒。
裴砚取出个小玉瓶，药粉撒在伤口上，凉意顺着血管往上窜。
他的手指擦过她腕间的红痕，低笑一声："你总爱往刀尖上撞。"
庙外的风突然大了。
供桌上的烛火忽明忽暗，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交叠成模糊的一团。
苏眠盯着裴砚眼底的幽蓝，喉间滚出句低语："血玉......到底在哪儿？"
他没有回答，只是将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
那里没有心跳，只有若有若无的灵力波动，像极了前世法医课上听过的，将死之人的最后一声叹息。
"很快你就知道了。"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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