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漫过山脊时,林婉儿的声音突然像一根细针,刺破了两人之间的沉默。
"玄音长老...还活着。"
苏眠脚步微顿。
她能听见自己喉结滚动的声音——二十年前那场腥风血雨里,玄音作为执法堂堂主,正是亲手给她戴上"窃玉"罪名的人。
记忆里那道青衫身影突然浮上来,广袖上的玄鸟纹在火把下泛着冷光,他说"证据确凿,逐出师门"时,连眼尾都没抬。
林婉儿指尖抵着袖中硬物,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她望着苏眠绷紧的后颈,终于将那枚温凉的玉简掏出来:"这是你走后发生的事...有些事,他们不想让你知道。"
苏眠接过的瞬间,指腹触到玉简表面的纹路。
那丝若有若无的甜腥突然窜进鼻腔——是血玉。
当年被搜走的血玉残片,在宗门禁地里散发的就是这种味道,像浸了朱砂的丝绸,裹着腐锈的金属气。
她瞳孔骤缩,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你从哪得来的?"
"玄音寒潭底的密室。"林婉儿喉间泛起曼陀罗的苦,伸手按住苏眠发抖的手背,"我上月替他抄密信时,看见暗格里的玉匣开着条缝。"她声音越来越轻,"我知道你不信我,但...你闻闻这气息。"
苏眠将玉简按在鼻尖。
没错,和当年被污蔑时,从她床头搜出的"赃物"上的味道一模一样。
那股甜腥顺着鼻腔首钻太阳穴,她想起被逐前夜,玄音单独召见她时,案几上也摆着个雕着云纹的匣子,当时她以为是宗门典籍,现在想来...
"去歇脚处。"苏眠攥紧玉简,转身时带起一阵风,吹得林婉儿袖中半片云纹青布飘出来一角。
夜宿的破庙漏着星子。苏眠点燃松油火把,将玉简贴在额间。
信息流如潮水涌来——
"三月前,苍梧山筑基修士暴毙,七窍渗黑血,肺叶呈蜂窝状溃烂。"
"半月前,青冥宗外门弟子守灵脉时猝死,尸检记录:内脏被腐蚀成浆,与苍梧山死者症状吻合。"
"验毒报告:均检出'蚀魂香'残留,此香需以血玉为引,燃烧时无烟火,吸入三息可蚀人魂魄。"
苏眠猛地睁眼,火把在手中晃了晃,火星溅在地上。
她想起听云客栈那起中毒案,死者肺部同样有蜂窝状孔洞,当时她只当是普通毒草,现在看来...
她从包袱里摸出炭笔和皱巴巴的纸,笔尖在纸上疾走。
"苍梧山案发生地距青冥宗一百二十里,灵脉走向..."她画出两条交错的线,"外门弟子守的是西脉,而血玉失窃后,青冥宗最先枯竭的就是西脉。"炭笔突然折断,"蚀魂香需要血玉为引...玄音为什么要杀这些人?"
"因为他们看见了不该看的。"林婉儿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月光从破窗漏进来,照得她眼尾发青,"我偷听到玄音和大长老说,'那些不长眼的,留着也是祸根'。"她扯了扯嘴角,"曼陀罗毒就是他们给我下的,怕我嘴不严。"
苏眠抬头看她。
林婉儿眼周泛着青黑,像是被人掐过,脖颈处隐约有条红痕——是毒发时抓的。
她突然想起原主记忆里,那个总在晨课替她占座的姑娘,如今连笑都带着血锈味。
"天一亮,去城东庄院。"苏眠将纸页塞进怀里,"我要看看玄音藏了什么。"
晨雾未散时,两人己站在庄院外的野草丛里。
露水沾湿了苏眠的裤脚,她盯着朱漆斑驳的侧门,听见林婉儿在身后说:"当年你替我辩冤,玄音就站在偏厅。
他说'这小丫头片子,倒是会翻旧账'。"
苏眠心头一震。
被逐前夜,玄音确实召见过她。
当时她跪在青石板上,玄音翻着她的卷宗,突然说:"你总说证据,可证据是什么?"然后挥挥手让她走了。
现在想来,那话里的意味...
"进去。"她猫腰钻进侧门,腐木的味道扑面而来。
柴房的门虚掩着,门缝里漏出一线光。
苏眠刚靠近,就闻见浓重的血腥气。
她推开门,看见草堆里蜷着个穿青衫的修士,左臂浸在血泊里,伤口边缘翻卷着,像被什么带倒钩的东西扯过。
"别动。"她蹲下身,从袖中取出银针,轻轻挑开凝结的血痂。
伤口深处泛着暗红,夹杂着细碎的锈渣,"刃口带倒钩,材质是精铁混了陨铁——青冥宗执法堂的断骨刃。"
修士突然惊醒,挣扎着要爬起来,却撞翻了草堆。
苏眠按住他肩膀:"我是大夫,不想死就别动。"
"大夫?"修士喘着粗气,视线扫过林婉儿时突然凝固,"是你...你们也是来杀我的?"
林婉儿脸色瞬间煞白,后退半步撞在门框上。
苏眠转头看她,发现她指尖在发抖,袖中那半片云纹青布又露了出来——和玄音常穿的青衫纹路一模一样。
"你认识她?"苏眠声音冷得像冰。
修士盯着林婉儿,喉结动了动:"她是玄音长老的亲传弟子...二十年前血玉案,她也被关过禁闭。"
苏眠的目光缓缓从修士脸上移到林婉儿身上。
后者咬着嘴唇,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眼底翻涌着挣扎。
"我不是来杀你的。"林婉儿突然冲过去,按住修士的伤口,"我是来救你的。"她抬头看向苏眠,眼里泛着水光,"当年我被关禁闭时,他替我送过药...我不能眼睁睁看他死。"
修士愣住,血顺着林婉儿的指缝往下淌。
苏眠盯着两人交叠的手,突然注意到修士腰间挂着枚褪色的令牌——是青冥宗内门弟子的玄鸟纹。
"你到底是谁?"她按住修士的脉门,"为什么被执法堂追杀?"
修士张了张嘴,喉间发出咯咯的声音。
林婉儿突然按住他的后颈:"他中了蚀魂香的余毒,说不了太多。"她转头看向苏眠,"先带他回破庙,我有解药。"
苏眠没动。
她盯着林婉儿发颤的睫毛,又看了看修士腰间的令牌——那枚玄鸟纹边缘有圈极细的刻痕,是内门暗卫的标记。
"走。"她突然弯腰将修士扛在肩上,"但最好别骗我。"
晨雾渐渐散了。
林婉儿走在前面,袖中云纹青布被风吹得翻卷,露出下面半枚破碎的玉牌——和苏眠怀中拓本里,七长老记录的"玄音密室钥匙"描述,分毫不差。
修士趴在苏眠背上,突然轻声说:"我...我是受...受七长老的遗命..."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林婉儿猛地回头,脸色骤变:"执法堂的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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