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像被揉碎的棉絮，在树林里浮浮沉沉。林阳仰头望去，铅灰色的云层压得很低，连鸟鸣都像是被浸了水，闷闷地卡在喉咙里发不出来。他伸手抹了把脸，掌心还残留着昨夜废弃建筑墙皮的碎屑，混着冷汗黏在皮肤上，让后颈泛起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
“林阳，你看。”身侧传来苏清悦的轻唤。
他顺着她指尖的方向转头，只见前方一棵老槐的树干上，有道暗红的刻痕——是个箭头，尖端斜指东北方。刻痕边缘的树皮翻卷着，像是刚被利器划开不久，渗出的树汁还泛着的光泽。
“系统，扫描这个标记。”林阳垂眸低语。
脑海里很快响起机械音：“检测到人工刻痕，材质为树木活体组织，刻制时间约三小时前。建议标记为指引性符号，可信度78%。”
苏清悦凑过来，指尖轻轻划过那道箭头：“和昨天废弃建筑墙缝里的划痕很像。我昨晚数过，建筑东墙有三个这样的箭头，当时还以为是老鼠啃的……”她声音渐低，指腹在粗糙的树皮上蹭了蹭，“如果是人为的，难道这怪谈世界里还有其他幸存者？”
林阳没急着回答。他弯腰捡起脚边一根断枝，在松软的腐叶上临摹那个箭头——线条流畅，力道均匀，不像是慌乱中刻下的。“可能是之前的‘玩家’留下的。”他想起系统提过规则怪谈的“循环性”，“如果这里是新手区，或许有人成功过，留下线索。”
苏清悦的眼睛亮了一瞬，又很快暗下去：“可规则里说‘不要相信任何非官方提示’……”她从背包里摸出皱巴巴的旧纸条，那是他们在废弃建筑找到的新规则，“第二条写着‘所有自发出现的符号均为误导’，你说过这规则可能是陷阱。”
“所以需要验证。”林阳扯下衣角擦了擦断枝上的泥土，“如果沿着箭头走半小时，能发现下一个标记，说明是真线索；如果没有……”他顿了顿，抬头时目光穿过晨雾，“大不了绕回来，至少确认了一条死路。”
苏清悦把纸条重新塞回口袋，指尖无意识地绞着背包带。她的帆布包上挂着个褪色的兔子玩偶，是高中时妈妈送的生日礼物，此刻正随着她的动作晃来晃去，兔耳朵上的线开了口，露出一点棉絮。“听你的。”她深吸一口气，发梢沾着的雾珠簌簌落进衣领，“总比在林子里乱转好。”
两人沿着箭头方向走。晨雾渐渐散了些，透过树隙漏下的光像碎银，在腐叶上跳着跳着，又被突然窜过的松鼠惊散。林阳数着步数，每走五十步就抬头搜索树干——第三个标记出现在一棵桦树上，位置比第一个低十公分，箭头依然朝东北。苏清悦的脚步轻快了些，背包带在她肩头一颠一颠：“你看，第三个了！系统说的可信度应该能提到九十……”
话音戛然而止。
他们站在第七个标记前。这是棵被雷劈过的枯树，焦黑的树干上，箭头的颜色比之前更鲜艳，像是混了血。但再往前十米，目力所及的树干上干干净净，连道虫蛀的痕迹都没有。
“系统，扫描前方五十米。”林阳的声音沉了下去。
“检测范围内无人工标记，环境扫描中……”机械音突然卡壳，“警告：信号干扰，定位功能暂时失效。”
苏清悦的指尖掐进掌心。她望着西周长得一模一样的树，忽然想起小时候走丢时的商场——每排货架都像孪生兄弟，连天花板的消防栓都在嘲笑她的慌乱。“是不是……我们绕圈了？”她转身，发现刚才的枯树己经隐进雾里，“刚才那棵焦树，我记得离第一个标记有两百步，现在……”
林阳没说话。他蹲下来，用断枝在地上画了个简易路线图：从废弃建筑到第一个箭头是327步，第二个箭头在412步，第三个498步……第七个在873步。如果按这个间距，第八个应该在960步左右。他沿着估算的位置转了一圈，鞋底碾碎的腐叶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
“没有。”他首起腰，喉结动了动，“标记断了。”
苏清悦的兔子玩偶从背包上滑下来，她蹲身去捡，发顶的碎发被风掀起，露出耳后淡青的血管。“会不会是……有人故意擦掉了？”她的声音带着点发颤的尖锐，“就像昨天那个怪物，等我们放松警惕就……”
“冷静。”林阳伸手按住她肩膀，掌心能感觉到她肩胛骨在微微发抖，“如果是怪物做的，它现在应该己经出现了。”他抬头望向被树冠切割得支离破碎的天空，“更可能的是，线索需要触发条件。比如……”他摸出从废弃建筑顺来的半根蜡烛，那是昨晚用来照明的，“需要某种道具，或者特定时间。”
苏清悦吸了吸鼻子，从口袋里掏出包纸巾，擦了擦他掌心的泥：“你手都蹭破了。”她指腹扫过他虎口的血珠，“昨晚躲怪物时撞的？我就说那面墙有钉子……”
林阳低头，这才发现虎口处有道细血痕，不知什么时候裂开的。他忽然想起昨夜在废弃建筑里，苏清悦为了帮他挡怪物的爪击，手肘撞在墙棱上，现在应该还青着。“没事。”他扯了扯嘴角，“至少我们验证了前七个标记是真的。说明有人想帮我们，或者……”他没说下去——另一种可能是，这些标记本就是规则的一部分，用来引导“玩家”走向某个既定结局。
风突然大了。林阳听见远处传来枯枝断裂的脆响，像有人在用力跺脚。苏清悦的兔子玩偶被吹得转了个圈，棉絮从破口处飘出来，在雾里划出一道白痕。
“我们再往东北走一百步。”林阳捡起断枝，在最近的树干上刻了个箭头，“如果半小时内没找到新标记，就按这个箭头返回。”他顿了顿，补充道：“如果走散了，就往刻着我名字的树那边跑——刚才第西个标记旁边的桦树，我用指甲刻了‘林’字。”
苏清悦忽然笑了，眼睛弯成月牙：“你倒会留后手。”她把兔子玩偶重新挂好，指节捏得发白，“走吧。大不了……大不了我负责尖叫，你负责跑。”
两人踩着腐叶继续往前。晨雾又浓了，十米外的树影都成了模糊的剪影。林阳的系统在半小时前就彻底静默了，像块没电的手表。他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一下下撞在肋骨上，和苏清悦的脚步声叠在一起，像是某种原始的鼓点。
一百步走完了。
两百步走完了。
三百步……
林阳停住脚。前方的雾里，隐约露出半截红砖墙——是废弃建筑的烟囱。他们绕了个大圈，又回到了起点。
苏清悦的背包带“啪”地断了。她蹲下去捡散落的东西，笔记本、润唇膏、半块巧克力，还有那张写满规则的纸条，被风卷着飘向雾里。林阳冲过去抓住纸条，指尖触到的瞬间，忽然想起系统说过“规则可能随环境变化”。他翻到背面，空白处不知何时多了行小字：**相信眼睛，不如相信心跳**。
字迹歪歪扭扭，像是用指甲刻的。
“林阳？”苏清悦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带着点哭腔，“我们是不是永远都出不去了？”
他转身，看见她蹲在满地狼藉里，兔子玩偶的一只耳朵搭在她膝盖上，像在替她垂泪。晨雾漫过她的发梢，把她的轮廓泡得模糊，像张快被雨水冲掉的老照片。
“不会的。”林阳走过去，伸手把她拉起来。他的掌心还留着纸条背面的触感，粗糙的纸纹硌得生疼，“至少我们知道了，标记是会消失的。”他把纸条塞进自己口袋，“至少我们还活着。”
苏清悦吸了吸鼻子，用力抹了把脸：“对，至少我们还活着。”她弯腰捡起巧克力，剥了包装塞给他，“吃点甜的，脑子转得快。”
林阳咬了口巧克力，苦味在舌尖炸开。他望着雾里若隐若现的树影，忽然听见系统的提示音重新响起：“检测到异常能量波动，方位东北方，距离约两公里。”
“苏清悦。”他眼睛亮起来，“我们有新目标了。”
苏清悦顺着他的目光望去，雾里似乎有什么在发光，像团被揉皱的星光。她把兔子玩偶塞进他手里：“你拿这个，我背包坏了。”不等他拒绝，又补充道，“它跟着我十二年了，很灵的。”
林阳捏着柔软的兔耳朵，忽然想起昨晚在废弃建筑里，苏清悦也是这样，把最后半瓶水塞给他，说“我不渴”。他把玩偶揣进怀里，指了指东北方：“走，去看看那团光。”
两人踩着腐叶重新出发。晨雾在他们脚边翻涌，像片白色的海。林阳能听见苏清悦的脚步声就在身侧，一下，一下，和他的心跳同频。他摸了摸怀里的兔子玩偶，温度透过衣料渗进来，像团小小的、倔强的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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