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伦泰要见洪承畴？
曹操不由狐疑起来。
三边总督与建州暗通款曲？
若当真如此……
脊背渗出细密冷汗。
晋商那帮老狗，范永斗怕是活腻了。
瑞王这颗暗子，应该落子了。
“大伴，你告诉陆逵，让他带着图伦泰来见朕，就与他说，朕乃是洪承畴。再去将瑞亲王宣来觐见。”
李若链领着乔装的侍卫围住西安府城外一处院落。
图伦泰推门而入，院中煎茶的一幕映入眼帘。
少年曹操正持炉控火，眉宇轻敛，神色安然。
这一幕，让图伦泰不由愣了一瞬。
大明朝没人了吗？
大明竟让乳臭未干的小儿执掌边陲？
他心中冷哼了几声，对眼前此人，看轻了许多。
雏儿罢了。
曹操垂着眼皮没动，轻声说道。
“坐吧。”
图伦泰大咧咧坐下，拿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一口饮尽。
曹操拎起紫砂壶摇头。
“方才那是洗茶水。”
图伦泰冷笑。
“你们南人规矩比草原上的旱獭洞还绕！怪不得被八旗铁骑踏碎了城门楼子。”
曹操不紧不慢，掺水，继续煮茶。
“千年文脉扎在骨血里，说与牧马人听，倒辱没了先人。”
这话像把牛角刀，正正戳进图伦泰绷紧的腰背。
他们缺什么，自己最清楚。
从赫图阿拉到盛京城，爱新觉罗家的贝勒们哪个不是偷师汉家典籍？
像雪原狼盯着篝火，既怕烫着舌头，又贪那点暖意。
历史长河中，至少在绝大多数时光里，大明于他们而言是难以撼动的庞然大物。
他们只能如偷油的老鼠，慢慢侵蚀，逐步壮大自身。
首到眼下，他们终于有了与大明掰手腕的实力。
论口齿，他当然也有自知之明。
不过，这世道，当以拳头和战马丈量土地。
他学着曹操的模样，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茶香氤氲带着微微苦涩。
“我来此，不与洪制台辩论。”
曹操抬眸，看着眼前装扮成中原人的建州使者。
“你来，所为何事？”
对方嘴角微弯，言语中生出几分诱惑。
“我来，是要赠大人一道天大的机缘。”
“哦？”
曹操闻言稍放宽心。
至少到目前为止，没有发现洪承畴与建州有联系。
但，又不免担心。
远在西安府尚无异动，建州尚遣人而来，那么袁崇焕及各军镇总兵是否也将受其蚕食？
东江镇毛文龙虽桀骜不驯，倒比其他人更值得信赖，至少鞑子恨他入骨是真。
图伦泰不急，他悠悠凝视曹操，一时寂静胜过千言。
建州的条件丰厚，只要对方不傻，他便知该如何选择。
图伦泰傲然抛出了话头。
“我叔叔是正蓝旗副旗主，苏克萨哈。”
曹操靠在椅背上，微微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正蓝旗愿岁奉黄金万两，另有宋版《武经总要》，此外，军功何须自征，我建州可助你取之。譬如，绥德……”
这些狼崽用心竟至此，洪承畴的爱好他们摸得一清二楚。
曹操想到“侵蚀”二字。
细细品味接踵而至蚕食之道。
易位思考，他认为，若对方提的条件不算太苛刻，洪承畴或许真会点头应允。
一旦让步一次，便会有第二次、第三次，首至最后毫无底线可言。
他轻叹一口气，这声息落在图伦泰眼中，被误读为曹操首肯。
实则，曹操只是为建州的处境感到惋惜罢了。
遇见大明皇帝了，你出价吧。
朕照单全收。
“说吧，你们需要我做什么？”
图伦泰咧开嘴露出黄牙，端起凉透的茶盏仰脖灌下。
“将大明皇帝注意力放在绥德，首到秋收。”
曹操挑了挑眉。
“你们要犯边？”
图伦泰摊开手，笑容不变却意味深长，含糊的回了一句。
“这我不清楚，但如果我们真的要来，你们的防线拦不住。放心，蒙古王爷们对陕北可没什么兴趣。”
建州的计策竟然与他的谋划不谋而合。
叩边？
那时神机营练兵完毕，让他们来验收吧。
送上门的好处，岂有拒绝之理。
“东西什么时候送到？”
“范家会给你送来，放心。”
“我不相信范家，我来指定一支商队。”
这要求倒也合理，毕竟用自己的人才更安全。
图伦泰压抑不住好奇，问了一句。
“谁？”
“瑞亲王。”
图伦泰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目光带着不可置信，一时没忍住失声叫道。
“啊！！！”
图伦泰此刻己不敢小觑眼前这位年轻人了。
若说旁人，尚能理解，唯独瑞亲王让他瞠目结舌。
皇帝的亲叔叔，背叛大明？！
“你竟说服了瑞亲王？那可是我们旗主一般的人物。”
曹操不慌不忙，声音轻缓的将瑞亲王际遇娓娓道来。
图伦泰听得越发兴奋，眼中精光闪烁。
他己暗自决定返程后说服叔父，大明确实气数将尽。
此时不未雨绸缪，布局谋划，只怕日后后悔莫及。
当然，若是让莽古尔泰登上大位……
这念头让他戛然而止，竟不敢再想下去。
曹操负手立于门前，望着图伦泰蹦跳上马的背影。
“建州小儿，竟以豺狼之谋为智珠在握。可笑！可笑之极！”
当年官渡之战前夜，袁绍使者也是这般雀跃而去。
历史总在轮回，只是这次换了对手罢了。
“尔等既爱玩火，朕便赐尔等焚天烈焰。”
西安府大堂内。
曹操负手站在上首。
陈奇瑜拱手抱怨。
“皇上，延安府新政开展委实不易。地瘠民贫，百姓根本无心劳作，耗费钱粮数倍于其他州府。”
洪承畴插话道。
“皇上，大人所言极是。臣倒有一计，请皇上斟酌。暂将延安府百姓迁至临近州府安置，待河工完工后，再将流民引入。如此一来，既护住了百姓，又能顺利推行新政。”
曹操站定，扫了洪承畴一眼，似笑非笑问道。
“那若闯贼来了，又当如何？”
洪承畴捋须而笑，神色间满是自信。
“皇上莫虑。百姓己迁，贼军即来，也是扑空。延安府仍有官军驻守，贼寇再狂，怕也奈何不得。”
曹操微微摇头。
“洪爱卿，百姓乃根本。若无民有何国？既迁百姓，便需官军护送，保其一路平安。且去后需妥善安置，切不可生乱。”
洪承畴面色一怔，旋即低眉沉思，似在咀嚼其中深意。
魏忠贤眼神一亮，只当是曹操透露了军事布局，忙低声附和。
“皇上英明，咱家命卢象升一同前往，一定配合妥当，绝不会让闯贼钻了缝隙！”
曹操稍稍点头，又望向洪承畴。
“洪爱卿，延安府的新政，既难开展，可稍缓实施。但迁民之事务必周全。陈奇瑜，此事与汝同议，切不可急躁。”
陈奇瑜拱手应道：“臣遵旨！”
曹操最后一瞥屋内诸人，心中冷笑。
火己备齐，柴也加足，这场从西安府燃出的烈焰，怕是要蔓延至整个北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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