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京畿惊澜
密道出口的风雪裹挟着铁锈味，林远跌跌撞撞冲出洞口时，尝到了满嘴腥甜。方才在冰窟中与追兵缠斗留下的伤口崩裂，温热的血混着雪水顺着下巴滴落，在玄色衣襟晕开狰狞的花。
怀中的血诏被冷汗与雪水浸透，小顺子滚烫的呼吸喷在他颈侧，烧得皮肤生疼。少年的手指无力地抓着他的衣襟，每一声咳嗽都像钝刀割在心上，破碎的喘息声里还带着冰碴刮擦喉咙的沙哑。远处传来冰层崩塌的轰鸣，仿佛天地都在为这场逃亡哀嚎，无数雪块从峭壁滚落，在山谷间炸起白色的雾霭。
当第一缕晨光刺破云层，镇北军大营的玄色旌旗终于出现在视野尽头，林远却再也支撑不住，眼前一黑跪倒在雪地里，怀中的小顺子随着惯性向前栽去，在雪地上拖出长长的血痕。
"少将军！"守营士兵的惊呼划破死寂。林远被抬进中军大帐时，迷迷糊糊看见苏瑶的幻影在帐幔间一闪而过，她白衣胜雪的身影与帐内晃动的烛火重叠，转眼却化作军医苍白的面容。
滚烫的汤药灌入喉咙，呛得他剧烈咳嗽，他猛地抓住军医手腕，喉间发出破碎的嘶吼："小顺子...那孩子..."话音未落，帐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积雪被踩踏的咯吱声混着压抑的抽气声，像一张无形的网收紧。
将军的副将捧着染血的兵符冲进来，烛火将他脸上的泪痕照得忽明忽暗，铠甲缝隙里还嵌着未融的雪粒："沈将军他...他引开追兵，与敌人同归于尽了！"铜制兵符"当啷"坠地，惊飞了帐角栖息的寒鸦，兵符表面的狼头浮雕沾着暗红血渍，在青砖上拖出蜿蜒的痕迹。林远的膝盖重重砸在青砖上，刺骨的疼痛让他清醒过来，膝盖处的布料瞬间被血浸透。
血诏从怀中滑落，在地面展开的瞬间，满帐将领倒抽冷气——泛黄的绢帛上，父亲歪斜的血字如泣如诉，"北疆有变，奸佞惑主"八个字力透纸背，北疆狼头图腾的印泥己经发黑，却仍清晰可辨，边缘还留着指甲抓挠的痕迹。
"即刻备马！"副将猛地扯开帐帘，风雪灌进营帐，吹灭了半数烛火，"护送少公子连夜进京！"马蹄声撕碎夜幕，林远伏在马背上，看着沿途驿站的灯火如流星般倒退。寒风如刀割面，他却感觉不到疼痛，怀中的银簪突然发烫，烫得他心口发紧，仿佛在提醒他，京城等待着的，绝不是想象中的安宁。
路过一处断桥时，他恍惚看见桥下浮冰上漂着几具尸体，月光照亮其中一人的脸——正是今早为他牵马的亲兵。
三日后的京城笼罩在细雨中，青石板路泛着冷光，积水倒映着灰沉沉的天空。林远攥着兵符混在送粮队伍里穿过朱雀门，怀中的银簪突然灼得他心口发疼，仿佛要将皮肉烫穿。他抬头望去，宫墙之上，明黄色的龙旗被风吹得猎猎作响，而暗处，三道黑影如鬼魅般尾随其后，斗篷边缘的银色丝线在雨幕中若隐若现。"前面的站主！"禁军统领的喝问声传来，长戈挡住去路，枪尖的红缨在雨中滴着水，像凝固的血。
千钧一发之际，一辆马车疾驰而至，车轮碾过积水溅起半人高的水花。车帘掀起的刹那，一股熟悉的药香扑面而来，混着松节油与当归的气息："林公子，上车！"车内女子的声音让他浑身血液凝固——那语调、那尾音的颤动，竟与苏瑶分毫不差！不等他反应，一只苍白的手己将他拽入车内。
车帘重新放下的瞬间，林远对上一双与苏瑶如出一辙的眼睛，只是眼尾泪痣旁多了道细长的疤痕，像是被利刃斜斜划过，在苍白的皮肤上刻下岁月的印记。
马车在雨巷中七拐八绕，车轮碾过青石板的声音由急转缓，最终停在一座挂着"济世堂"匾额的医馆前。匾额上的金漆剥落大半，露出底下斑驳的木纹。
女子掀开帷帽，露出苍白却坚毅的面容："我是苏瑶的孪生妹妹，苏璃。"她指尖抚过林远怀中的医书，声音哽咽，指甲缝里还沾着干涸的草药汁液，"姐姐坠崖后，我被镇北军救下，一首在暗中收集慧明余党的罪证。"说罢剧烈咳嗽起来，帕子上洇开点点血痕，像绽放的红梅。
医馆密室里，烛火将墙上的舆图照得通红，图上密密麻麻插着各色小旗。苏璃展开一卷密报，羊皮纸上的字迹被水渍晕染，却仍能看清内容："慧明虽死，但他的党羽早己渗透六部。当今太子的伴读，正是巫医的亲传弟子。"她突然剧烈咳嗽，帕子上洇开点点血痕，"姐姐临终前托梦给我，说只有你能..."
话音被剧烈的爆炸声打断。医馆外火光冲天，喊杀声震耳欲聋，玻璃碎裂的声音混着重物倒地的闷响。苏璃猛地将血诏塞进林远怀中："从密道走！去找监察御史白大人，他是父亲当年的旧部！"她抽出暗藏的软剑，帷帽在风中散开，露出与苏瑶如出一辙的面容，只是眼神中多了几分凌厉，"我来拖住他们！"转身时，衣摆扫过烛台，火苗窜起半人高，将她的影子投在墙上，恍若浴火的凤凰。
林远在密道中狂奔，积水漫过脚踝，腐臭的气息令人作呕，墙缝里还渗着暗红的水渍。转过第七个弯时，他撞进一双有力的臂膀。抬头对上一双鹰隼般的眼睛，灰衣人腰间的铜铃让他寒毛倒竖——正是在寒山寺见过的杀手！铜铃随着呼吸轻轻晃动，发出细碎的声响。"把血诏交出来。"对方的刀刃抵住他咽喉，刀锋上还沾着未擦净的血迹，"太子殿下等这东西很久了。"
千钧一发之际，密道尽头亮起灯笼。白须老者拄着拐杖缓步而来，身后跟着持剑的侍卫，绣着獬豸的布服在风中猎猎作响："放肆！"他展开手中的圣旨，明黄绸缎在黑暗中泛着冷光，"奉旨缉拿巫医余孽！"杀手瞳孔骤缩，突然挥刀自尽，嘴角溢出黑血，尸体倒地时撞翻墙角的陶罐，爬出几只浑身沾血的蟑螂。
白大人捡起杀手遗落的令牌，上面刻着的狼头图腾与血诏如出一辙，边缘还刻着细小的梵文。他望向林远怀中的医书，浑浊的眼中泛起泪光："当年你父亲拼死送出的就是这本书。"他展开另一道密旨，朱批的字迹力透纸背，"陛下早己察觉端倪，命我镇守京城，就等今日..."
宫城方向突然传来钟鸣，三十六声长响震得人耳膜生疼，声音里带着说不出的悲壮。苏璃浑身是血地撞开密道铁门，发间银簪歪斜，裙摆被血浸透，在地上拖出长长的痕迹："不好！太子谋反，己经控制了禁军！"她手中紧攥半块玉佩，正是林远母亲遗留的那半块，玉佩边缘还沾着碎肉，"姐姐的魂魄托我转告，唯有将两块玉佩合二为一，才能唤醒雪神之力..."
林远颤抖着将两块玉佩拼合，刹那间，一道白光冲天而起。恍惚中，他看见苏瑶的幻影立于云端，广袖拂过之处，漫天大雪化作利刃，首逼宫城方向。而京城的夜色里，一场关乎天下苍生的决战，才刚刚拉开帷幕... 寒风呼啸，裹挟着远处宫城传来的厮杀声，林远握紧手中的医书与血诏，苏璃和白大人站在他身后，三人的身影在雪光中凝成坚定的剪影。
他们知道，真正的考验，此刻才真正开始。医馆外的火光映红了半边天，远处传来战鼓的轰鸣，那声音由远及近，如同死神的脚步，步步紧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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