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魏云情缓过来,魏无羡也在思考。
他生前从未来过栎阳,他也从未用凌迟的手法弄死过人。
这口黑锅实在背得难受,魏无羡扭头去看蓝忘机,似是要找他要个说法。
蓝忘机等他这一眼等得久了,只简单一个字:“走。”
这是有什么话不能当着别人说啊,魏无羡了然,起身道:“小兄弟,这酒先放你们这儿,我们回来再喝。”
他还半开玩笑地看着伙计:“可不许赖账啊。”
那伙计连连说不会:“两位公子这是要去常宅?那可厉害了,我只敢隔得远远的瞧一眼,两位是不是要进去呀?你们打算怎么做?”
魏无羡笑嘻嘻地回答:“我们也只是远远的瞧一眼。”
“哎哟,二位干这个辛苦吗?挣得多吗?应该很多吧,这么体面……”那小伙计性格活络,自来熟地想去搭魏无羡的肩,却突然住了嘴。
魏无羡好奇地看了他一眼,只见他脸上表情有些怪异,手也悄悄往回收。
伙计看着某处,有些心惊道:“公子,你旁边那位……瞪我干啥?”
瞪你?
这话一出,魏无羡和魏云情下意识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正好看见蓝忘机扭头起身,往酒家外走去。
魏无羡没当回事儿:“他呀,家教严,不喜欢看见有人在他面前勾肩搭背的,是不是有点儿怪?”
魏云情手指抵在唇边笑了下,看得魏无羡一脸茫然。
那伙计收回手也有点儿怕,小声道:“怪,看他那样子,活像我勾肩搭背的是他老婆……”
魏云情是真的要憋不住了。
这含光君喜欢她哥,伙计要和她哥勾肩搭背,那不就是在和含光君老婆勾肩搭背吗?
这伙计也太敏锐了!
以蓝忘机的耳力,伙计即使压低了声音,他也是听得见的。
想到自已被说是蓝忘机老婆,魏无羡也不别扭,只是想笑。
蓝湛啊蓝湛,这不恶心死你了!
他忍笑都快忍出内伤了,却还是不忘对着伙计说:“我喝完一坛了。”
“啊?”小伙计这才想起了自已说过的“喝完了还能站着我跟你姓”,忙道:“哦哦……哦哦哦!这个呀……厉害!不是我吹,我这是第一次看到喝完了一坛站得稳稳当当舌头还能不打结的。公子您姓什么?”
“我……”魏无羡刚要说话,转念想到刚才这伙计说的“魏无钱”,抽了抽嘴角。
往一旁的魏云情那儿一看,小姑娘睁着一双好看的桃花眼正看着他,顿时语塞。
好家伙,这丫头现在的名字也没姓氏啊。
然后他面不改色道:“我嘛……姓蓝。”
他脸上还挂着坏笑,像是打定主意要捉弄谁,而他们这一行人也就一个蓝忘机姓蓝。
本以为这样就能让魏云情觉得他是在故意捉弄蓝忘机,没想到魏无羡瞄了对方一眼,却发现对方脸色莫名的复杂。
他顿时有些摸不着头脑。
伙计也是个厚脸皮的,面不改色地大声道:“是了,从今天起,我就姓蓝!”
鲜红的酒招巾子下,蓝忘机的背影,似乎有一瞬间站得不是那么稳当了。
魏无羡不再深究魏云情的表情,满脸坏笑,负手走到蓝忘机身边,拍拍他肩膀:“谢含光君结账之恩。我让他跟你姓了。”
很正当的理由。
魏云情见他俩走了出去,对地上的小黑酒坛有些蠢蠢欲动,但还没付诸行动,魏无羡就跟背后长眼睛似的往后看,她只好气鼓鼓地跟上两人。
那酒烈,魏云情也知道,所以也不生气,反而有些心虚。
魏无羡挑了下眉。
他就知道这小丫头不安分,以前他喝酒的时候她就想偷尝,这么多年了,都是大姑娘了,还那么嘴馋。
出了城,三人朝那伙计所指的方向走去。
行人渐少,树木渐多,魏无羡道:“方才为什么不让我接着问下去?”
蓝忘机淡然道:“忽然记起,栎阳常氏之事,我有所耳闻。故不必再问。”
“在你告诉我之前,我先问一声,你帮我侧面确认下,那什么,常家灭门……”魏无羡停顿了一下,“不是魏无羡干的吧?”
且不说十年前他早就死了,魂魄也安分得很,总不至于他杀上门去把人家全家灭了他还能不记得!
还不待蓝忘机回答,魏云情就没好气地道:“得了吧,栎阳常氏灭门一案发生在魏无羡死后的几年了,这些人,就喜欢乱扣屎盆子!”
“啊……这样啊。”魏无羡轻飘飘地说了一句。
仿佛又回到了生前某段人人喊打、阴沟老鼠不如的日子,什么坏事都能算他一份,屎盆子随便扣。隔壁老大爷的小孙子不吃饭瘦了三斤都能赖是被夷陵老祖唆使鬼将军杀人的故事吓瘦的。
可偏偏他什么也没做。
“言辞要得体。”蓝忘机看了魏云情一眼,倒是没反对。
后者不甚在意地撇了撇嘴。
谁知,蓝忘机又道:“非魏无羡所杀,却与魏无羡有关。”
魏无羡道:“关联何在?”
蓝忘机道:“关联有二。其一,此事有一位人物牵涉其中,此人与魏无羡母亲颇有渊源。”
魏无羡顿住了脚步。
他心中不知什么滋味,脸上不知作何表情,迟疑道:“……魏无羡母亲?”
魏无羡乃云梦江氏家仆魏长泽与云游道人藏色散人之子。江枫眠夫妇都与他父母熟识,但江枫眠很少对他缅怀故友,江枫眠的夫人虞紫鸢更是从不会对他好好讲话,不抽他几鞭子、让他滚出去跪祠堂离江澄远点儿就算不错了。父母之事不少都是旁人告诉他的,他知道的其实也不比旁人多多少。
尽管他努力控制表情,但魏云情还是感受到了他的迷茫和心酸。
上一辈的事情她还是通过朝暮阁知道了一些,但有个事她一直觉得很奇怪。
家仆……能和宗主成为好朋友吗?魏长泽更像是云梦江氏的客卿吧?
但是人人都说他魏长泽是江家家仆,她也无从得知。
蓝忘机慢慢地和魏无羡讲述着和栎阳常氏灭门案的有关人员。
一直听着晓星尘和薛洋在这灭门案里的角色故事,魏云情并没什么太大的感觉。在她这儿,这件事不过是过眼云烟,不值得她费心。
直到蓝忘机提到了一个东西——阴虎符。
魏云情诧异地看向蓝忘机,魏无羡的心也猛地提到了半空。
阴虎符,持之便可号令尸鬼凶灵,使之听命。但这个东西无法认主。也就是说,只要有人得到了它,不管这个人是谁,是善是恶,是敌是友,在谁手上,它便为谁所用。
当年魏无羡也发现了这个问题,就想毁掉它。
可创造艰难,毁掉也不易。
他正将其一半毁去,乱葬岗大围剿就来了,剩下的一半阴虎符也就没有毁掉。
但这只剩下一半,能有什么用?
魏云情突然想起薛洋擅长的东西,心中有了猜测,下一秒蓝忘机的话更是验证了她的这个猜测。
“薛洋似乎能靠着剩下的一半阴虎符大致拼出另一半,虽然不能长久使用,威力也不如从前,但已经极为厉害了。”蓝忘机看出魏无羡的疑惑,解释道。
“所以……”魏无羡有些五味杂陈,“金光善想求着薛洋给他们复原出一只完整的阴虎符,必然要袒护于他。”
可笑啊可笑,这种祸患之物,居然还会被名门正派看上。
魏无羡讥讽地笑了下,迅速收敛,问起了后续。
可魏云情却听不进去了。
阴虎符在薛洋手上,她遇见过薛洋好几次,却一点儿都没察觉。
薛洋……藏的挺深呐。
魏云情眯了下眼,你最好别被姑奶奶我逮到!
谈话间三人慢慢走近常宅。
微蓝的暮色中,传来一阵“砰砰砰”拍门的声音。
但这声音很奇怪,用力很猛,很急促,片刻不停,又闷闷的,好似隔了一层东西。像是在拍门,又不像是拍门。
诡异骇人。
这就是那名酒铺伙计所说的——常家墓地的拍棺声!
但这明显不对,酒铺伙计都说了那是十年才有的拍棺声,现在怎么会突然响起来,还正好是他们一来就能听到的?
一个个谜团环绕在心头,三人不约而同收敛了气息,魏云情更是隔空画出符箓,将气息收拾得干干净净,跟着两人悄无声息地靠在牌楼的支柱后面。
其实按照她的性子,她会更乐意多画几张符隐藏自已,然后抓住对方问个干净。
但奈何魏无羡和蓝忘机都认为这个方法不安全,制止了她。
他们所处的位置不错,让他们清晰的看见了墓园之中有一个很深的洞。洞旁边堆满了泥土,明显是才挖的。仔细一听,洞里还有轻微的声响。
三人屏息凝神,等了半柱香不到,就看见那被掘开的洞里跳出两个人,一个背着另一个。
但他们仔细一看,被背着的那个人耷拉着脑袋和四肢,了无生气,明显就是个死人!
看来这就是从坟里带出来的尸体。
三人正想着,那掘坟之人猛地转头看向他们。
魏云情下意识摸上云尘清,想去看清他的脸。却惊讶的发现那人的脸上笼罩着一股黑雾,将人的五官遮得严严实实。
魏无羡心知他必然是施了什么诡异的法术用以遮挡面容,蓝忘机已祭出避尘,掠入墓园,与之交上了手。
掘墓人反应极快,见避尘蓝色剑芒袭来,捏了个剑诀,也召出了一道剑芒。然而这一道剑芒和他的脸一样,被滚滚的黑雾缠绕着,看不清究竟是什么颜色、什么气势。
但挡住了一击,又一道白色剑芒直冲他而去。那人连忙召回剑,与白色剑芒相击。
三道剑芒相交数次,魏云情发现对方除了在面对云尘清的时候有些吃力,对避尘的攻击倒显得游刃有余。
蓝忘机比魏云情厉害许多,这人怎么可能对付蓝忘机比对付魏云情还简单!
魏云情秀眉微蹙,左手捻诀控制云尘清,右手在空中勾勒出几个符号,一掌拍向掘墓人的方向。
掘墓人察觉到她的动作,手一挥,一股黑雾直冲魏云情奔去。
魏云情闪身一躲,黑雾堪堪擦着她的脖颈而过,划开一丝细口,同时掘墓人也被她的符箓打了一个踉跄,向后退了些许。
蓝忘机也抓住这瞬间,避尘刺得更沉,剑意如排山倒海,逼得掘墓人连连后退了好几步。
知道自已不是蓝忘机的对手,身后还有个随时放招的魏云情,掘墓人明白再继续交手他一定会被生擒,突然间从腰间摸出一张深蓝色的符箓。
传送符!
魏无羡见他要逃,急促地击掌两次,单膝跪地,往地上砸了一拳。
这一拳的力道,穿透了层层泥土,直达土壤深处,穿透了厚厚的棺盖,给了被困其中的亡者近乎疯狂的刺激。喀喀声响,四只血淋淋的于臂拔地而起,猛地抓住了那名掘墓人一左一右两条腿!
掘墓人不以为意,灵力往足底灌去,震飞了四只尸手。
魏无羡拔出竹笛,尖锐凄厉的调子撕破降临的夜幕,两颗头颅从墓中破土而出,整个身子也跟着离土,顺着掘墓人的腿往上爬,蛇一般地缠绕在他的身上,张嘴朝他的脖子、于臂咬下去。
掘墓人不屑地哼了一声,仿佛在说“雕虫小技”,灵力走遍全身,想像之前一样再次震飞头颅。
然而这次,他震出了之后,才猛地发现上当了。
他把他背上背着的那具尸体也震飞了!
魏无羡拍碑狂笑,笑得乐不可支。
蓝忘机则一手接过那具绵软无力的尸体,另一手挺着避尘刺去。
那名掘墓人见他刚挖出来的东西已被人抢走,单打独斗都战不过蓝忘机,何况还有两个人在揭鬼作恶,不敢多留,他将传送符往脚下一摔。
见人要跑,魏云情果断将短时间内布好的锁阵启动。
锁链刚一缠上掘墓人,魏云情只觉得脖颈一痛,她不由得闷哼一声,手上的灵力输出也随之断开。
一声巨响之后,滚滚蓝焰冲天而起,掘墓人的身形消失在火焰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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