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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是林生否

 

顺风本是个妥帖的性子,带着两随从远远跟着林生,直到面馆都是勤勉认真的。街上人来人往,叫卖声、讨价还价声此起彼伏,热闹非凡。突然,一阵清脆的吆喝声吸引了他的注意:“走过路过,不要错过!瞧瞧我家这香包,精巧别致,绣工一流!” 顺风循声望去,只见一个卖香包的贩子正站在摊位后,手里举着几个小巧玲珑的香包,卖力地推销着。那些小香包确实与众不同,相较于平日里常见的香包,它们更为小巧精致,每一个都像是精心雕琢的艺术品。香包上的绣工极为了得,花鸟鱼虫、瑞兽祥纹,图案模样栩栩如生,十分讨喜。

顺风的目光瞬间被吸引住了,他的脑海中立刻浮现出女儿的模样。女儿因先天聋哑,只能整日待在家中,平日里最大的爱好就是绣香包。虽说女儿心灵手巧,可绣出来的香包终究比不上眼前这些精致。顺风心想,要是能把这几个香包买回去给孩子把玩,女儿肯定会爱不释手,说不定还能照着这些图样,把自已的绣工再提升提升。

他转过头,瞧了瞧坐在面馆里的林生,只见林生正埋着头,专注地吃着面。顺风稍稍放下心来,心里想着自家女儿看到这些漂亮香包时那欢喜雀跃的模样,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此前,他本已打算跟随将军一同前往襄国,为了此事,他把家中的大小事务都仔细安排妥当,心中满是对家人的不舍。可如今将军已经先行离去,这倒让他有了更多时间陪伴家人,照顾婆姨和女儿。在状元府的这段日子,是他这辈子过得最安心、最踏实的时光。在这里,他的婆姨找到了一份合适的差事,有了稳定的收入;女儿也被安顿得很好,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多,生活充满了希望。他暗暗发誓,一定要守护好这来之不易的幸福生活,绝不能让它轻易消散。

怀着满心的期待,顺风精心挑选了几个他觉得最为特别的香包,付了钱后,满心欢喜地转头,满脸微笑地看向面馆。此时,阳光洒在静静流淌的小河上,波光粼粼;热闹的街道上,行人如织,店铺林立,一片繁华景象。面馆里人来人往,食客们进进出出,可原本坐在那里吃面的林生,却不见踪影。

顺风的后背猛地一僵,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他瞪大了眼睛,硬着嗓子,转头找到离他远远的两随从,喊过来后,厉声质问:“主家人呢?你们是怎么看人的?” 那两个随从听到这话,吓得立刻挺直了脊背,脸色煞白。原来,刚才他们看到头领在挑选香包,一时没忍住,便跑去旁边的花馆,看卖花的姑娘推销花儿了。那些花儿娇艳欲滴,开得甚是好看,可更吸引人的是卖花的小娘子,她模样俏丽,笑容甜美,笑语盈盈,自然比看着林生吃面有趣多了。可没想到,就这么一会儿的工夫,主子竟然不见了。两人被吓得呆若木鸡,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低着头,不敢直视顺风愤怒的目光。

而此时的林生,正顺着面馆旁的小河道,慢悠悠地走着。脚下是他从小就熟悉的青砖路,路面并不平整,却承载着他无数的回忆。小时候,他常常沿着这样的路,或是去求学,或是跟着父亲去集市上卖野味。每次出门,父亲总会扛着沉甸甸的野味,但无论多忙多累,父亲都会紧紧牵着他的手,仿佛那是他最珍贵的宝贝。哪怕是他考状元的那天,父亲依旧扛着许多野味,脸上洋溢着骄傲和喜悦,兴高采烈地牵着他,一步一步地走在这青砖路上。那些过往的画面,在他的脑海中不断浮现,每一步都撒下了满满的幸福回忆。

如今,岁月流转,早已物是人非。林生的父亲已然不在人世,往昔那些充满欢声笑语的幸福时光,也如过眼云烟,一去不复返。此刻,林生的心中,涌起一股如同潮水般难以抑制的悲伤,那悲伤如同藤蔓一般,紧紧缠绕着他的内心。泪水在眼眶中不停地积攒着,似是随时都要决堤而出。哎,哭就哭吧,他本就是个藏不住情绪的人。

从面馆出来后,林生的脚步有些虚浮,像是被这世间的沧桑压弯了脊梁。他的眼神空洞,望着街头人来人往,心中却满是寂寥。一阵风儿吹了吹,他不禁打了个寒颤,下意识地裹紧了身上那件略显单薄的衣衫。他深知,自已如今的模样必定狼狈不堪,这段时间的磋磨,应是毫无生气可言。为了不让旁人看到自已这副落魄的模样,他特意在街边的小摊上买了一个帷帽,小心翼翼地戴上,仿佛这小小的帷帽就能将他所有的伤痛与疲惫都遮挡起来。

戴上帷帽后,他长舒了一口气,像是找到了一个可以暂时躲避外界目光的港湾。此刻,泪水再也不受控制,肆意地在帷帽下流淌,浸湿了他的衣襟。他沿着这条充满回忆的小路缓缓前行,每一步都沉重而缓慢,仿佛脚下踩着的不是坚实的土地,而是往昔那些一去不复返的岁月。路边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像是一把把钥匙,打开了他记忆的闸门,让他不由自主地沉浸在对过去的怀念之中。

就在他沉浸在回忆的旋涡中无法自拔时,一个熟悉而又软软的声音,如同微风,轻轻地拂过他的耳畔:“林状元否?” 林生的脚步猛地一顿,整个人像是被施了定身咒一般,僵在了原地。他的眼神中满是茫然,下意识地转过头,四处张望着,试图寻找声音的来源。他的心中不禁泛起一丝疑惑:“我如今这般落魄模样,满脸憔悴,还会有人认出我么?莫不是我太过思念往昔,产生了幻听吧。” 这么想着,他摇了摇头,不再理会,继续向前缓缓踱步,脚步中透着深深的落寞,仿佛世间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突然,左边的一扇门 “吱呀” 一声缓缓打开,打破了街道上的寂静。门口出现了一个五十多岁的婆子,她身着一身干净整洁的青色衣裳,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面容和善,眉眼间透着一股慈祥之气,给人一种亲切之感。婆子不卑不亢地施了个大礼,动作优雅而娴熟,声音温和地说道:“林状元,我家姑娘是您的听学生,一直仰慕您的学识,已经很久了。不知能否有幸,请先生进屋吃一杯茶?”

林生的动作微微一滞,像是被这个突如其来的邀请打乱了思绪。他木然地转向婆子,眼神中透露出一丝犹豫,声音带着几分沙哑说道:“小生此番有事路过,就不打扰姑娘清净了,告辞。” 说完,他便施了一礼,动作僵硬而机械,准备转身离开。就在这时,楼上的花窗里又露出一个小丫头的脑袋,小丫头扎着两个俏皮的发髻,眼睛亮晶晶的,扯着嗓子喊道:“林状元,我家姑娘曾经姓沐。”

林生的身形猛地一僵,“姓沐” 这两个字仿佛一道闪电,瞬间击中了他的内心深处。他的脑海中一片空白,紧接着,一些在灯下的记忆如潮水般汹涌地涌了进来。那些似梦非梦的许多夜晚,那灯下美丽的剪影,还有与她曾共度的无数个不眠之夜,此刻都清晰地浮现在他的眼前。虽然那时他从未认真见过姑娘的芳容,但是烛火映照下那婀娜多姿的身影,还有那轻柔悦耳的声音,此刻一下在他的脑海中被放大了无数倍。他的心跳陡然加快,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他猛然想起,是沐妍姑娘!

林生真是个极易动情的人,这么一想,本来已经折腾得快干涸的眼泪,又一次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他忆起了那时候,小将军每天忙前忙后、拖来扛去的,十分辛苦。只对他说是个极美妙人儿,必定能敲响他的心怀。但他哪里敢认真看别人家姑娘,一直都是颔首低眉,眼神中满是敬畏与羞涩,不敢有丝毫逾矩。可是姑娘的才气,却让他深深折服,那种知音之感,如同烙印一般,深深地刻在了他的心中,至今都难以忘怀。尤其是姑娘弹的一手好琴,那悠扬的琴声仿佛还在耳边回荡,每一个音符都像是在诉说着他们曾经的故事。

他的思绪开始不受控制地飘散开来,脑袋里满满都是桂宝每天夜里扛着一个姑娘进内屋的样子。然后瞪着小鹿般的眼儿,亮晶晶的,直勾勾地看着他,眼神中充满了期望,对,就是那种期盼的眼神,仿佛在他的身上寄托了所有的希望。当时他觉得困苦不堪,如坐针毡,那种被人注视的感觉让他浑身不自在,他记得自已无数次想要逃离,然后总会莫名其妙地晕倒。后来,他鼓起勇气和姑娘交流了一二,奇怪的是,他就再也不会晕了。从那之后,他才早知道,那位小将军只是是想撮合他与沐妍姑娘在一起。

当他知道沐妍的身世后,他从未有一刻看不起她,相反,随着每日里的交流,他发现和沐妍之间升起了惺惺相惜之意。他们一起探讨诗词歌赋,一起谈论人生理想,一起分析世间百态,探讨的东西越来越多,关系也越来越亲密。直到某天他忽然醒悟,这样下去不可,他对人家姑娘并没有男女之情,而沐妍也明确说了,对他只是仰慕而已,未到倾念。于是他忽然好像是悟了,情之一事他既无心,何苦耽误他人,便想法子上了山,想要远离这一切,寻找内心的宁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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