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宝转头看向林生,依然旁若无人地悲戚着,那孱弱的双肩微微颤抖,仿佛承载着世间所有的哀愁。她心中默默盘算着接下来该如何是好,思绪却不由自主地飘远。恍惚中,她似乎又回到了那神秘结界中的场景,至于为什么总是想起结界,她也说不清,总觉得那段在结界中的挣扎的信念,但在看到元玴和那林中跳舞的仙子之后,全都如梦幻泡影般崩塌了。她唯一的执念是,那碗看着热气腾腾的面,和元玴那眉间的柔,嘴边的笑,在她心间萦绕不散。
桂宝站起身来,深吸一口气,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开始在脑海中仔细翻找关于面的做法。她一头扎进厨间,刹那间,叮叮当当的声响不绝于耳,锅碗瓢盆碰撞间,自然是砸碎了些碗筷物什,不过这都不打紧,她暗自嘟囔着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她心底暗道,反正能复制出个大概就好, 步骤还是没错的,本想着做拌面,那拌面瞧着精致,可一想到操作工序,她又泄了气,实在是拌面对于她来说过于繁琐,而且她心里清楚,以自已的手艺,必定是做不出元玴那种小清新一样的拌面,何苦徒增烦恼,能吃的就行。想到这儿,她有点无奈地浅笑了一下,那笑容里透着几分自嘲与洒脱。
说实在的,厨艺这个东西,确实需要天赋和耐心,这些好像桂宝都没有。她平日里逍遥自在,也从未想过有一天要钻研厨艺。她也不知道自已哪方面有天赋,但是一到厨艺这块,绝对是没有的。怎么复制好像都不到位,至于耐心,应该更没有的,桂宝的想法简单直白,只要能吃进去就行,反正到了肚子里搅吧搅吧总混到一起,大概也是一样效果吧。在天庭,神仙们是很少进食凡间食物的,像什么瑶池的盛会啊,她这短短的几百年修炼时间,既没资格也没机会去参加,只是偶尔听禄星闲聊时说起,不过就是几万年才成熟的仙桃,或是珍藏了几万年的佳酿,这些大抵和她无源,所以她对厨艺的看法,仅仅是在赏星台听八卦的时候,吃的那些精致小点,可这与正儿八经做饭,又相差甚远。
好不容易,桂宝在一片手忙脚乱中拼凑着将面做好了,虽说过程狼狈,但起锅的时候,好歹热气腾腾的,效果虽和脑海中的不大一样,卖相甚至有些欠佳,可桂宝还是认真地想,能吃就行吧。
这边,林生无神地挂着干涩的眼坐在角落,头发凌乱如枯草,显然是哭累了,眼神空洞而迷茫,仿若迷失在黑暗中的孤舟,他不知道该怎么继续下去。他没有亲人了,世间就只剩下他一个人,那个天下最爱他的人走了,他的世界瞬间崩塌,人生方向也没了,忽然就没了人生目标,满心都是无助与绝望。
他想站起来,活动一下麻木的双腿,可是腿大约是压了太久,血液不畅,刚一用力,一阵酸麻袭来,他又重重地跌坐回去,索性也懒得起来了。他约莫记得好像是有过几个人在屋内倒腾了半天的,可此刻的他,满心悲戚,懒得去看,懒得去管,甚至想着,最好把他也像物件一般倒腾走了算了,一了百了。
就在这时,鼻子里鲁莽地窜进了食物的香味,肚子也很是 “勤勉” 地喊叫了几声,在这寂静又哀伤的氛围里显得格外突兀。他愣了一下,才想起来,自已整整一天了未进食了,可心里头被悲伤填满,实在不想吃。他木然地转了下头,只见一丱发女娃,睁着一双圆溜溜的眼,一眨不眨地观察他,那眼神清澈又纯粹,带着几分关切。他一下子有点羞怯,慌乱间垂下头,被人这样定睛观察,他只觉浑身不自在,想要起身拘礼,可双腿发软,实在没力气,于是手合起来,坐着施礼道:“姑娘,还望小生失礼,家中有变故,不知姑娘找小生何事?”
“起来,吃面面。” 桂宝端过来面,脸上带着灿烂的笑,试图驱散这一室的阴霾:“吃完你就会有力气再哭。我陪你。”
林生僵了一下,他望着桂宝手中那碗还冒着热气的面,眼眶竟又不自觉地红了几分。在这满心悲戚、孤苦无依的时刻,一碗热面,如同寒夜中的星火,直直地烫进了他的心窝。
他哪里有心情吃,只是听着肚子独立性很强地又发出 “呱唧” 声,好似在抗议他的固执,再加上小女娃这么殷勤的照顾,他终是挽过袖子,拿过面,踌躇着准备吃面。
桂宝想着这么狼狈的时刻,他居然还能带着点风雅,这是真有点让她佩服。她见过的元玴,其实都是端正风雅的,就算是在那金丝乱串的劫团中,那星星点点般闪烁的记忆里,元玴身处其中,也是从容的,稳重得不带一丝凌乱,举手投足间尽显神祇风范。大抵神祇都是这样吧,这才是端像。桂宝自已点了点头,像是确认了什么了不起的真理。
但是林生刚挑起一筷子面,放入口中,就感觉不好了,面咸得厉害,约莫是放了半天才吃,面吸收了汤汁,变得咸且软烂,口感极差,实在有点无法下口。本就没有吃的心情,碍于肚子实在空余的需求,又看到这么个女娃娃照顾自已,虽是感动,但着实是吃不下。
他顿了顿,面露难色,轻声道:“姑娘,小生吃不下。”
“为什么,我说了,你先吃,吃了有力气哭的,你放心,我陪你的。” 桂宝又推了推碗,眼神里满是期待:“这是我做的,好吃的吧。”
林生有点无奈地笑了笑,犹豫了一下,还是如实说道:“姑娘,咸,不好吃。”
桂宝皱了下鼻子,一脸懊恼,嘟囔着:“大概我第一次做,不好吃也是正常的,你且等着,我搜一下,再给你做一次。”
林生看着她皱眉忙碌的样子,这才仔细地打量起她来,突然认出了此人,不由得觉得诧异,心下暗道:这是钧天大将军啊,她怎的来我处?这若是被皇上知道,会不会有什么想法。这念头一起,当下一个激灵,悲苦也散了一些,他强行撑着麻木的双腿站起来,又郑重地施礼道:“见过将军。”
桂宝摇手,满不在乎地说,都什么时候了,这些个虚礼要不得。她也懒得解释,索性将面呼啦啦吃了下去,边吃边咂咂嘴道:“好咸,怎么可以这么咸。” 那模样,没有半分将军的架子,倒像个贪吃的孩子。
林生看着她这流水般让人目瞪口呆的操作,有点接受不了地呆愣着。桂宝此刻哪里管他呆愣不呆愣,只一心想喂饱他,又去了厨间,准备倒腾。
林生瞬间灵台清明,这是将军,哪能让她来伺候自已,若是有心之人传将出去,怕是不妥。他站起身来拂了拂灰尘。走到厨间,俯首敬礼道:“将军,小生和父亲一起生活,厨艺勉强可得,不知将军可否给小生一些机会,让小生来做。”
桂宝一听 “小生来做” ,瞬间飘回到了那如梦似幻的结界之中。在那神秘的结界里,元玴亲手所做的拌面,那面条根根分明、爽滑劲道,搭配着色泽的酱料,香气四溢,还有元玴那温柔得能滴出水来的眉间、微微上扬带着笑意的嘴边,如同烙印一般深深印刻在她心间。此刻回忆翻涌,她眼眶忽的一红,轻轻应道:“嗯,好的,我要吃拌面面。”
林生原本正满心期待着桂宝应允,却没料到她会突兀地冒出这么一句,顿愕了一下。在他心底深处,拌面这一吃食承载着太多与父亲相处的温暖回忆。自小,父亲就手把手教他下面,而他在拌面制作上竟有了超乎常人的天赋,做出来的拌面喷香可口,每一次父亲品尝过后,都会毫不吝啬地赞不绝口。那些温馨的画面,是他童年乃至少年时光里最珍贵的宝藏。可如今,父亲已逝,物是人非,桂宝这一提及,仿若一道利刃,直直戳中他内心最柔软、最伤痛的地方,一时间,他又悲从心起,泪水不受控制地盈满眼眶。
桂宝瞧他这般模样,眼中满是不忍,赶忙开口劝慰道:“哎呀,罢了罢了,我少给些盐就是,你莫要哭了。” 说着,她手脚麻利地转身就蹲在灶前,开始往灶膛里添上柴火,准备烧水下面,试图用忙碌掩盖这有些尴尬又伤感的氛围。
林生见状,慌忙抬手用衣袖拂去眼角的泪水,吸了吸鼻子,强自镇定下来,声音还有些微微颤抖地说道:“小生来吧,小生父亲最喜欢吃小生的拌面,刚刚思及此,故悲切之情如潮水般涌来,让将军见笑了。” 说完,他深吸一口气,伸手拿起身边摆放着的一应物什,开始熟练地准备操作起来。桂宝见他如此,便也不再争抢,只是默默走开,移到厨间的门口,静静地站在那儿,双手抱臂,看着他忙碌的身影,眼神中透着几分期待,又仿若陷入了某种悠远的思绪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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