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清宫中，氤氲的紫气如绸似缎，将宫殿层层包裹，静谧得能听见时光流淌的细响。元始天尊手指紧紧握着浮世镜，呆呆地盯着。
他忽地身子一颤，浮世镜中景象流转，定格在一条烟雨朦胧的雨巷。青石板被雨水冲刷得发亮，两旁的黛瓦白墙在雨雾中若隐若现，宛如一幅水墨画。一个身着素衣的少女，正蹲在地上，神色专注地为一个面色苍白、气息微弱的少年疗伤。
凡人肉眼凡胎，自是无法察觉这其中玄妙，可在元始天尊眼中，桂宝周身弥漫着璀璨夺目的金色光芒，那光芒纯净而温暖，蕴含着无穷的生机与善意。“灵宝你看，” 元始天尊急切地扯了扯灵宝天尊的鹤氅，声音中带着几分兴奋与惊讶，“这桂宝救人的功德都蹭成金光了。”
此时的灵宝天尊正全神贯注地往八卦炉里添南明离火，朱雀羽扇在他手中轻轻一挥，便掷入炉膛。炉火熊熊燃烧，映得整个殿内红光摇曳，也让浮世镜中画面愈发清晰。只见桂宝额间缓缓浮现出混沌的印记，神秘而莫测。被她救治的少年伤口处腾起阵阵黑雾，那黑雾似有生命般翻涌着，可在接触到金光的瞬间，竟化作翩翩白蝶，轻盈地飞向空中，消散不见。
“这不是挺好的？” 灵宝天尊漫不经心地摸出身上的棋子，在手中把玩着，语气悠然，“当年让她在寒潭修行，练习过上善若水，看把这孩子养出的慈悲心肠......”
然而，话音未落，浮世镜中突然传来一声清脆的琉璃破碎之响。只见桂宝指尖凝出的露珠骤然炸开，化作万千金线，如利箭般刺入少年心口。元始天尊面色骤变，忍不住爆了粗口：“好个屁！仙家修为，也被这丫头拿着给凡人治病玩！” 他双眼圆睁，一头彩发又炸毛了：“往生殿都多久没收齐魂魄了，再这样下去，往生殿都不用干活，每日里溜猫逗狗，打牌下棋得了！”
“他们现在不就是如此吗？他们也合该歇歇了，该感谢我们送了这么个宝贝下凡帮他们。” 灵宝天尊不慌不忙地将棋子收入袖内墟袋，神色淡定，“我们不是说好了，先让她渡渡劫，再想办法。虽是天元封印了，但是这对我们来说是个经验......”
“还有，你以为桂宝为什么会突然游历，我总觉得，结界的记忆，她恢复了不止一点，身怀混沌，或许，她恢复了更多。”
就在此时，镜中戚云露突然抬头望天，杏眸里流转着不属于凡人的鎏金光晕，那眼神深邃而空灵，似是在与天道对话。元始天尊呼吸一滞，心中暗自思忖：遭了，这是桂宝在参悟天道时的眼神吗？难道她还记得天上的事了吗？这怎么可能啊......
“且让她自己在人间游历游历吧，她还小，总要成长的。来，布棋，咱俩比比......” 灵宝天尊不疾不徐从袖中拿出一个黄色小球。霎时间，元始天尊的眼睛瞪得溜圆，惊呼道：“好个灵宝，哪里又寻得这宝贝，这是个神级棋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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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的初雪又落了，戚长煜站在医坊门口，看月白衣影在暖黄的灯晕里研磨药材。石臼与杵的碰撞声细碎如当年雪片落在她发间时，簪环的轻吟。
“小公子今日来又是哪里受伤了？” 戚云露转身时，发间银桂步摇晃出细响，腕间缠着的素绢帕子上绣着半朵金桂。她递过药瓶的动作依旧隔着半寸距离，指尖却在触到他掌心时微微发颤。
“嗯，校场里，受了点小伤......又来劳烦......”
阿砚斜着眼看着他，差点翻了个白眼显露出来，心道：这几日，处处就故意受伤，身上的皮都被划拉烂了，真是太狠心了， 能对自己下死手。
“劳烦姑娘每日换药。” 戚长煜望着她睫羽上凝着的细细珠儿，忽然取出袖中木盒，里面整整齐齐码着十二片金桂书签，每片叶脉都用银针刻着医理。他道：“前日在西街书肆，见木盒中里夹着片桂叶，叶脉走向竟与姑娘给病者施针的轨迹分毫不差。”
戚云露的手悄悄地收紧，药瓶在木盒上投下晃动的影子。那些被他细心收藏的桂叶片上，叶脉里藏着的分明是她在京城里行医过程中处理过的病案，还有一些调理旧疾的针法 ，每一道针路都有着详细的注解。她竟然不知做的这些，全被化作书签上的医案。
“小公子谬赞了，” 她别过脸去收拾药柜，“医道不过是些草木金石之术，不知道小公子哪里寻得，倒也好，给需要之人当做笔记也可的。” 话音未落，窗外突然传来孩童的哭喊，巷口张娘子抱着高热的幼弟跌跌撞撞冲进来。
戚长煜默默退到门边，她施针时的手法是非常流畅，如翩翩舞一般，他看得痴。转眼之间，幼童额头的汗渐渐渗出，她鬓角的碎发却被冷汗黏住，如同记忆里去岁的初雪夜替老乞丐治寒毒时那样。
更夫敲过戌时的梆子，幼童的高热退了。戚云露靠在药柜上打坐养神。忽然有温热的瓷盏递到面前，茶汤里漂着两朵金桂，是他用雪水新泡的：“张娘子说，你昨日在破庙守了整夜，给冻僵的流民施针。”
茶汤的热气模糊了她的视线。她想起破晓时看见他蹲在墙角，狐裘上落满雪花，手里捧着她遗落的药篓 原来他早己发现她夜里出诊的路线，却只是默默跟着，替她照亮巷口的灯笼。“小公子该回去了，伤口记得别碰水。” 她低头喝茶，声音闷在瓷盏里。
“我只是怕你着凉。” 戚长煜忽然轻笑：“不过我关心则乱了。去年初雪夜，你在青石板上留下三瓣金桂，我跟着香痕找了整夜，却在医坊门口看见你蹲着给流浪猫包扎爪子。” 他顿了顿，声音轻得像雪：“那时我就知道，你的药香里，藏着比这雪更暖的东西。跟着你走时，周身都是暖的。”
戚云露的指尖捏紧瓷盏，茶汤在盏中荡起细浪。“小公子说笑了。只不过是医者，有自己的方法御寒。” 她起身收拾药篓，背过身去不看他发红的耳尖，莫名其妙说了句：“医女与病患，本就该各司其职。”话虽如此，却鬼使神差地从药篓底层摸出个锦囊，塞进他掌心：“给你的，新晒的桂粉，掺在伤药里能止痛。”
医坊的烛火突然爆了个灯花。戚云露盯着自己发红的掌心，那里还留着他指尖的温度。她只想把自己藏进药柜后的阴影里，躲开他眼中倒映的自己 ，那个在雪夜、在医坊、在每个出诊的清晨，不知不觉间走进他目光深处的自己。
“抱歉，” 戚长煜后退半步，声音里带着懊恼，“只是怕你累着了，又施针良久，怕你手凉，想给你暖暖。”
戚云露转身推开木门送他。雪不知何时停了，月光给青石板镀上银边，远处更夫的梆子声空寂而清越。她望着他狐裘上落着的几片金桂，眼神飘远。
雪后的夜风带着清冽的香气袭来。戚长煜心中忽然一动，他忆起自己会在她治伤时默默记下每味药材，会在她出诊时悄悄扫净巷口的积雪，会把她随口说的 “寒毒入络需用温针” 刻成随身携带的玉牌。他感觉，有些故事早己在初雪夜的青石板上写下开篇，就像腊梅只会在寒冬绽放，就像她的针落在他身上穴位时，心脉总会慌乱的跳点。
他要追寻她，阿砚说皇室之人要清白过往，与民间之人是不可能的，他是没有不可能，那个位置，更不愿疲怠上去。沦为国家机器，至于她的所谓 “不可能”，不过是她藏在药香里的羞怯，是他愿意用余生慢慢解开的医案。他决心追着她那桂花香的脚步，踏碎了她为自己筑起的藩篱 。
这一晚，皇宫深处的一间书房中，戚长煜对着十二只刻着针路的药瓶，忽然提起笔在医案上添了句：“金桂入络，非温针不解；相思入髓，非卿莫属。” 墨迹未干，窗外的忽然落下片新雪，飘进屋内，竟是未有融化，恰好覆在 “卿” 字末尾，像谁轻轻落下的，未及说破的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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