雕花青铜烛台上,鲛鱼油灯散发着幽微的光,将墨卿苍白的脸映得忽明忽暗。他的指尖在焦尾琴第七根弦上缓缓划过,动作稍一用力,琴弦便如利刃般割开皮肤,鲜血瞬间涌出,在琴弦上蜿蜒成诡异的纹路。血珠滚落琴身时,琴身突然爆发出刺目的金光,光芒如同汹涌的潮水,瞬间将整个太虚幻境染成了恐怖的血色。
墨卿瞳孔骤缩,在那刺目的金光中,他看见阿瑟的虚影正被琴身缓缓吸噬。阿瑟的面容苍白如纸,她的指尖悬在琴弦上方,似乎想要抓住什么,却又无力地颤抖着。“别碰它......” 阿瑟的声音破碎如风中残烛,带着无尽的痛苦与绝望,“锁魂咒...... 要燃尽我的三魂七魄......” 随着话音落下,她的虚影开始变得越来越透明,仿佛随时都会消散在这血色光芒之中。
墨卿发了疯般撕扯画卷,他的指尖在空中徒劳地抓着,却只触到一片虚空:“不要...痛......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才可以既唤出你,又不会让你被锁魂咒点燃!”。太虚幻境的桃花在这股强大的灵力波动下开始成片凋零,每一片花瓣都带着血色纹路,如同被抽干生机的蝴蝶,在空中无力地飞舞着。“千年了......” 阿瑟的唇角扬起最后的笑意,那笑容中带着一丝释然,又带着无尽的遗憾,“我从来不是你的画中仙......你何苦......又何苦唤我醒来这片刻,受这燃尽三魂七魄之苦后,却又忘记你......” 她的声音消散在漫天桃花雨中,最后一缕魂魄化作流光,没入墨卿心口。
墨卿突然呕出一口黑血,那血珠落在焦尾琴上,竟在琴身上勾勒出往生咒的轮廓。小狐狸躲在碎裂的砚台后瑟瑟发抖,它那毛茸茸的身体不停地颤抖着,眼睛里充满了恐惧。它看见墨卿抱起焦尾琴时,银发瞬间苍白了大半。画师的瞳孔里映着琴身的裂纹,仿佛在那裂痕深处,还能看见阿瑟轻笑的模样。“松烟墨混着南海珍珠粉调的色呢。” 墨卿突然呢喃,指尖轻轻抚过琴弦,那里还残留着阿瑟指尖的温度。“既是你帮我挡了天条,我便违了天道也要找回你!好,我不唤醒你,不唤了,我若找不到法子轮回你,便也燃尽三魂七魄,不渡轮回,我陪你......”
太虚幻境的废墟中弥漫着一股死寂的气息。焦尾琴的悲鸣声在这片废墟中回荡,声音凄厉而又哀伤。小狐狸扒开灰烬,看见墨卿正用判官笔在自己心口刻字。鲜血顺着笔尖流到琴身上,绘出密密麻麻的往生咒。“大人......” 小狐狸的声音带着哭腔,“您躲进幻境也是受天道反噬的,再这样下去,也会魂飞魄散的......”
墨卿抬头时,眼中的泪痣己变成深紫色。“你可知当年她替我受天雷时,想过魂飞魄散没?我现在的痛苦,她也曾受过,也是这般疼的?” 他的声音平静得可怕,仿佛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笔尖在琴身上游走,这次绘出的不是修复纹路,而是阿瑟化形那日的模样。她穿着石榴裙蹲在窗台,被雷火燎秃尾巴的白狐正扯着她的裙角,画面栩栩如生,仿佛下一秒阿瑟就会从画中走出来。
太虚幻境重新运转起来。这一回,太虚幻境的镜湖水面不再倒映着万里山河的壮丽景致,层层涟漪翻涌间,浮现出的是无数个墨卿与阿瑟相处的碎片记忆。天空中,无数冰晶相互碰撞,旋转着勾勒出阿瑟的镜像,每一帧画面都被精细地雕琢出来。他为她点眸时颤抖的指尖,她为他挡天雷时碎裂的琴身,还有那个被雷火烧秃尾巴的小狐狸在蟠桃树上偷酒的滑稽模样。
墨卿将这些记忆碎片精心编织进幻境之中,自此,他沉沦在这片幻境,在一幅幅画里与阿瑟重逢。然而,唯有小狐狸知晓,那个总爱揪它耳朵的画仙,如今正孤独地蜷缩在画卷里。为了在画卷中重现过往,不惜以自己的骨血为颜料,日复一日、一遍又一遍地临摹着那些美好的回忆,即便这只是一场永远无法醒来的梦。
天庭瑶池盛会如期举行。五彩祥云在天际缭绕,宛如梦幻的彩带,将整个瑶池装点得如梦似幻。仙乐飘飘,悠扬的旋律回荡在每一处角落,仙女们翩翩起舞,身姿婀娜。各路神仙身着华丽的服饰,手持酒杯,相互寒暄,一片祥和喜庆的景象。
就在此时,崔判官神色慌张,脚步急促地冲上仙台。他左手紧紧握着生死簿,右手死死攥着勾魂笔,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滚落下来。“墨卿!” 他声嘶力竭地呼喊,声音在瑶池上空久久回荡,“你竟敢篡改生死簿!”
众人听闻,纷纷投来惊愕的目光,现场瞬间安静下来。崔判官快步走到众人面前,将生死簿展开,那份妖卷中,只见上面阿瑟的名字被朱砂反复涂抹,原本的字迹己经模糊不清,旁边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往生咒。
墨卿孤身站在云雾之中,手中握着半片焦尾琴残片。三百年的时光,在他脸上留下了深深的痕迹,他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破碎的琴弦:“三百年了,为什么她的魂魄还未归位?” 崔判官皱了皱眉头,缓缓翻开生死簿之妖卷,上面赫然写着:“瑟妖阿瑟,魂飞魄散于锁魂咒,不入轮回。”
听到这番话,墨卿的身体微微一颤,眼神中流露出无尽的绝望与不甘。他望着远方,脑海中再次浮现出阿瑟的身影,紧握焦尾琴残片的手,青筋暴起,突然大笑起来,笑声震得瑶池水倒流。他将焦尾琴残片刺入心口,鲜血瞬间染红了白衣。
“我问你们,她到底做错了什么?是屠戮生灵,还是祸乱三界?都不是!仅仅因为她身为妖,而我身为仙,你们便降下无情的天罚!这些年,仙妖之间的重重阻碍,她不过怀着一颗炽热纯粹的心,毫无保留地爱着我。她从未伤害过任何人,到底何错之有!天庭之上,你们整日自诩为天道的守护者,满口仁义道德 ,却对真挚情感视若无睹!一道锁魂咒,瞬间夺走了她的生机,让她形神俱灭,甚至连进入轮回转世的机会都不肯给。她的三魂七魄,就这样被你们无情碾碎,消散在天地之间!不入轮回又怎样?我墨卿在此发誓,就算要与这天道殊死对抗,踏碎这束缚众生的荒谬规矩,拼得魂飞魄散,我也要让她回来!” 他嘶吼着,“我给她画中造一座极乐世界!若要罚,便罚,我墨卿等你们的天罚又如何,总比现在不死不活,不生不灭的好。”说罢。他抱起画卷瞬间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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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清山结界,墨卿用尽仙力造了个天墟,入得天墟,便将全身灵力注入残片,飞身入画卷之中,画中太虚幻境瞬间被染成血色,飘飘散散凝成桃花布满画卷之中。小狐狸在幻境中看见,太虚幻境里多出了千万幅画卷。每一幅都画着阿瑟不同的模样:有的在桃树下弹琴,桃花纷纷扬扬地落在她的肩头;有的在溪边戏水,溪水溅起晶莹的水花;有的正踮脚去够蟠桃,模样俏皮可爱。墨卿穿梭在这些画卷之间,将画卷融进冰晶之中,用指尖轻轻触碰画中人的眉眼,仿佛这样就能触碰到真实的温度。
“墨大人......” 小狐狸终于鼓起勇气开口,“您画的,只是您的记忆,不是真的阿瑟姐姐。” 墨卿的动作突然顿住,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那上面布满了画符留下的疤痕。“不是真的她,不是真的她吗?” 他轻声说,“我知道找不回她了...... 不过是在画中寻找一个永远不会醒来的梦,我太想她了,我却渡不了她,我怕她疼,我把记忆炼化了,就去陪她。”男人压抑着的哭声悲切不己。
又是几百年的光阴飘逝。某天清晨,太虚幻境弥漫着一层薄薄的雾气。小狐狸发现太虚幻境的桃花突然全部盛开,的花瓣在微风中轻轻摇曳,散发出阵阵甜美的香气。它顺着花香来到焦尾琴前,看见墨卿正将最后一滴心头血滴在琴弦上。“终于......” 画师的声音轻得像一片飘落的桃花瓣,“我把所有的回忆都炼成了画魂......”
话音未落,焦尾琴突然发出清越的鸣声。琴身上浮现出阿瑟的虚影,她穿着初见时的白衣,眼角的泪痣鲜艳如血。“墨卿,” 她轻声说,“你看,这次的雨丝...... 是彩色的。” 墨卿抬头,看见太虚幻境的天空正飘着七彩雨丝,那是用他千年的思念凝成的彩虹。
“这次......” 墨卿的声音哽咽,“一定记得我的模样。” 阿瑟的虚影轻轻点头,泪水扑簌簌而下:“我何曾忘记,不停的被噬魂,不停的记起你,墨卿,好痛,我的头好痛......”
她伸手触碰他的脸颊。就在指尖相触的瞬间,太虚幻境突然剧烈震动。焦尾琴化作万千冰晶碎片,将两人笼罩其中。小狐狸最后看见的,是墨卿抱着阿瑟的虚影,消失在一片绚烂的光芒中,那光芒慢慢凝成一幅巨大的山水画卷《山水社稷图》。小狐狸发疯的去抓,却依旧挡在画卷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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